“那自然是凯旋而归。”
裴晏想了想,捞着袖摆擦去水痕,沉声说:“四通市近来有许多扮作商户农夫的练家子,酒肆赌坊娼馆,生意都好得很。酒肆里的娘子也说多了许多不说官话的客人。”
“我近来借由垂钓也到处探了探,南郊东郊,好几个村子满是青壮,一个老弱妇孺都见不着。怀王上回带殿下去的是西郊,我猜西郊的情形也大抵相同。”
他抿了口茶汤:“这么多人偷梁换柱,平阴洛阳二县却未报,河南尹也不吱声。要么打点周全,要么是牵连太多,索性都不报,谁都不得罪。我听说怀王府近来门庭若市,他要替昭仪娘娘报仇,刀都拿在手上了,只需再往前迈一步……”
裴晏说着,指尖在桌案上轻叩两下,点到即止。
元琅苦笑道:“所以才委屈了你……明月自小受宠,性子可能傲了些,但到底是小女儿心性,兴许有了孩子做了娘就好了。待过些年事情定下来,你若不喜欢,和离便是,只是你们的孩子恐怕……”
“殿下多虑了。”裴晏打断他,“我从不想那么远的事。”
“那便随你。”
坐了会儿,桃儿端着烧好的鱼和几碟小菜进来。
裴晏钓的这条鱼不大,鱼腹分开两半,都在这儿了。他叫住桃儿,将自己那盘端起来:“你分一半去。”
桃儿忙摆手说:“我还做了别的,够吃的。”
说完便欠欠身跑了。
元琅想起方才裴晏与她在院子里说的话,笑道:“朝廷薪俸本就不高,你藏的那点差额,够在酒肆妓馆里买消息吗?”
裴晏垂眸拿竹箸戳着鱼刺作掩:“收买人心自然不够,但若只是寻欢作乐时顺带着闲聊两三句,听出多少门道全靠自己,倒也不用额外加钱。”
“但嫖妓也不便宜。”他夹起一小块鱼肉咽下,抬头看向元琅,故作澹然道,“所以这不就只好去钓鱼了。”
元琅凝看片刻,笑了笑也低头夹了一块鱼肉。
闻着焦香,入口辛辣,舌尖像被银针扎过。他拧眉喝了口茶汤,可热茶一冲,愈发刺痛难耐。
裴晏见他咳得难受,起身去院子里舀了些井水进来。
“含一会儿再咽下去。”
元琅点头照做,嘴里含过好几口寒凉的井水才感觉好些。
“我让桃儿给你换些别的来吧。”
“不必。”元琅指了指另外那几碟菜,“吃这些够了。”
裴晏也不勉强,坐下来澹然自若地接着吃。
元琅似笑非笑地说:“我记得你过去不爱吃鱼,如今口味变了……连作画都换了笔法。”
裴晏抬起头,顺着元琅的目光看着那幅灵龟献瑞。
“也可能是殿下误会了。我在雍州长大,祖宅附近只有一条涑水河,渔获不丰,便不常吃,倒也不是不爱吃。”
元琅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后厨里,卢湛正叼着鱼尾巴那点碎肉嚼得满嘴骨渣子,一脸刚塞了个牙缝的模样。
桃儿给他添了一碗鱼汤熬的米粥:“你下回要来早些说,我好多备些吃的。”
“太子今日议完事便说头疼,太医令来诊过也没见好,他让我随他出城走走。我也不知道是要来找大人。”
卢湛几口喝完粥,问说:“你手没事吧?”
“没事的!”桃儿想了想,嘱咐道,“你也别说漏嘴了啊,省得给阿爷添麻烦……实在不行,等她嫁过来,我再去求求她,让她出了这口气便是。”
卢湛想着上回裴晏说有法子说服叔父,他便一直等着,却跟肉包子打了狗似的,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