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地教她习一首太祖皇帝的诗,宋清晏满意地欣赏了一遍又一遍,信誓旦旦道,“爹爹,鸢鸢将来要成为和太祖皇帝一样厉害的人!”
在一边研墨的郑皇后闻言笑而不语,皇帝目光柔和,笑着抚摸着她的头。
“太祖皇帝一生戎马,江河大地锦绣山川尽在他脚下,可他心中遗憾亦是良多。鸢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千秋霸业功名利禄不过浮华云烟,芸芸众生才人生是最后的归宿。”
年幼的宋清晏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又问道:“爹爹,那你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父皇将她抱在身上,另一只手隔着衣袖悄悄地牵住一旁的母后。
“爹爹的心愿啊,就是希望能守护好我们这个小家。等爹爹和你阿娘年岁大了,也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山河广阔,人间烟火。”
宋清晏闻言眉眼弯弯道:“好啊!到时候鸢鸢牵着缰绳,爹爹和阿娘想去哪儿,鸢鸢就带着你们去哪!”
可一眨眼,她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周围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从马背上摔下来,顾不得疼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中艰难前行。
临近了,她看见母后的棺椁正安置在院子正中,再回首,爹爹也都消失不见了。
她拼命地寻找着,呼喊着,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
宋清晏回头,对上一张同自己有八分相似的脸。
那人望着跌坐在雪地里,狼狈不堪的她,一字一句道:“阿姐是不是觉得,朝中没了谁都可以,没了你靖和长公主,就是不行?”
外头的飘雪越来越大,过耳都是呼啸的风声,宋清晏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如同这风雪,昨日种种已然匆匆流逝。
她谋划着别人,别人也同样谋划着她。
半生黄粱梦,皆为他人戏,终是一场空。
窗外房檐上的积雪坠落,咚的一声,摔在地上四散开来。
那双执拗的手,终究还是脱力的坠了下去,没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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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的太监小全子倚着栏杆昏昏欲睡,一阵寒风自宫殿拐角处吹过,小全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紧了紧身上的棉衣。
他朝四周看了看,同往常一样氤氲的月色笼罩着整个皇城,深沉而又寂静。
此处偏僻,白日里便鲜少有人经过,到了夜里便显得愈发阴森。
他记得他被司礼监安排到这儿时还是立秋,掌事的同他讲,圣上同长公主僵持许久,圣上深知长公主性子烈不肯低头,担心她的安危,特命人今后夜里守在这条宫道上,若有风吹草动第一时间禀报给圣上。
能进出天子寝殿,直面天子,当时的他天真的以为自己得到了重用,脑子一热倒是没想太多。
如今一晃守了几个月,吹了几个月寒风,方才发觉并非是个好差事。
沿着这条宫道向前走,有一处别苑,听闻从前是关押废妃的地方。而现如今,那里住着的却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大梁曾经的摄政长公主。
若说这位长公主的一生倒也是精彩绝伦,从带着一目重瞳的帝王之相降生,多年来一直被先帝视为明珠。
先帝在位时,不仅请名师为长公主开蒙,还亲自教导习字,将这位嫡公主看得比一众儿子还要重要。临终前,更是在一众朝臣的见证下,特许公主监国,并在新帝登基后辅政。
世事难料,执政后从花团锦簇到千夫所指,万人唾弃,这位长公主也只用了不到八年时间。
思及至此小全子突然打了个冷颤,没了困意。
他提起脚边昏黄的灯笼,在廊道上踱着步,不知怎么地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了来。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远处宫道上响起一阵踩雪的咯吱声,这声音由远及近,愈发嘈杂清晰。
小全子心道不妙,不多时见几名锦衣卫在门前站定,面上皆是惧色。
尚未来得及思考锦衣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便见领头之人行色匆匆道,
“速去禀报圣上,别苑佛堂,长公主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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