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为何笃定圣人迟早会与她吐露心思,这其实也并不难,撇去她原本便是个无依无靠的之外,还有便是圣人对她当真有几分荒唐的情意,不然当初也不至于如此太费周章。
况且赵文婴在宫中陪了圣人多年,那些年间被关在暗室里,能见着的人除却圣人也就两个伺候的婢子,这般一日日相处着,她哪里还能有摸不清楚人性子的到底。
她成了慧妃之后,圣人在她身边处理政务的时候颇多,若是遇上烦心事,在她面前抱怨也是寻常事。
连那些朝中的事他都不不曾刻意隐瞒,如今谢皇后的事,只要她寻着合适的机会提一提,圣人便还是要说出口来的。
只是赵文婴心里虽不意外,可面上却不能没有惊讶之色,她拧眉听完,道:“真不想皇后娘娘竟有此心思,连带年纪尚小的三殿下也……”
圣人道:“此事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倒是令朕有些为难。”
其实他如此说了,便是打定主意要管的,毕竟他从不是眼里能揉得沙子的性子。
谢皇后与隋璟这般在他身子还算硬朗之事便口口声声地为了他的身后事做了安排,如此大逆不道之举,他怎么可能能容忍得了。
说到底,他想着要管这事,但却还不曾想好如何去管这事。
毕竟只是拿着这一封书信,总还是不够的。
赵文婴思忖片刻,便顺着圣人的话头道:“臣妾这些时日打发时间,倒是瞧了不少咱们楚国的史书,臣妾瞧见咱们楚国曾有一位文康皇帝,书上写,他有个儿子生了异心,这位文康皇帝虽然有所觉察,但偏偏拿不出证据,于是便想出了一个主意来。”
“这文康皇帝呢,明明身体康健,但却故意装作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模样,他那儿子得知此事,自然心慌意乱,于是情急之下竟行逼宫之举,以此,算是暴露了野心,文康皇帝呢,也名正言顺地将其幽禁,虽然留了他一条性命,但却也彻底断了他夺位的念头。”
赵文婴这一番话说完,圣人眸色微暗,道:“慧娘是觉得朕应当效仿文康皇帝?”
他的神色虽不曾有什么变化,可赵文婴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冷意。
显然,他并不喜欢赵文婴插手太多。
但此事,赵文婴却不能让它就这样含糊过去,于是唇边含着笑意道:“臣妾并未觉得陛下应当要怎么做,只是见陛下连着几日因着这桩事连休息也休息不好,心下担忧,所以想为陛下解忧。”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仿佛将过去的身份忘得干净,此时此刻的她,就只是圣人身边一心为他考虑的宫妃而已。
这恰恰好是圣人最喜欢的样子。
圣人抬手轻抚着她的脸,顺势将她整个腰身都圈入怀中,赵文婴忍着心底的不适,勉强挤出笑意道:“臣妾只希望陛下一直都好好的。”
如此温声软语,让圣人心下微漾,他虽不曾应下什么,但赵文婴瞧见他缓和下来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了一半。
其实即便赵文婴不提,圣人应当也能想到这一层,毕竟一月前,圣人病过一回,那时候的谢皇后便不顾李沛的阻拦,硬生生闯入了明宣宫中,彼时圣人因为这桩事发了一通火,甚至不顾谢皇后颜面地将她关了禁闭,其实也正是因着谢皇后的那些野心太过明显。
她闯入里间让圣人看见的并非是她对自己的关心,而是掩饰不住的野心。
如此,可以见得只要圣人这边稍稍有些动作,谢皇后的心思便不会再隐藏。
甚至连隋璟的心思,也能借此看得明白。
赵文婴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那样的心思,他或许不会全然相信赵文婴,但倘若一切都是由他自己安排,每一个步骤的施行者都会是他信得过的人,那所有一切便会尽数在他的掌控中了。
两日后,宫中传出圣人病重传闻。
因着一月前圣人便病重过一回,如今又传出此事,自然不免让人心中有了诸多揣测。
虽不敢明言,可心中都少不了思忖,圣人再度病重,这身子是否已经全然亏空,而这一回,他又还能不能熬得住呢?
消息很快传入了永祥宫。
谢皇后陡然得知此事,自然是不敢相信,“此事可当真?陛下如今又是卧床不起了?”
画萍神色焦急道:“奴婢也是方才才得知的消息,今日一早,陛下连早朝都不曾去,又遣人去明宣宫探了探消息,说是已经宣了好几批太医过去,还有慧妃娘娘,从昨日夜里到如今,一直都是守在明宣宫的,如此看来,此事怕并非虚假。”
谢皇后脸色发白,几乎要站立不稳,她喃喃道:“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
如今隋璟不在身边,她即便再有一些心思,这事也没法成得了。
隋止的太子之位坐得太稳了,光是依靠着一个谢家,如何能撼动?
“不对。”尽管眼前局势对她而言很是不利,谢皇后也依旧勉强令自己冷静下来,她用力揪住手中的帕子道:“陛下病重,本宫于情于理都是应当要去瞧瞧的。”
画萍闻言一愣,想起一月前那桩事,硬着头皮提醒道:“可是娘娘,若是陛下不愿见您……”
这话说得直接,却也是事实。
原本圣人便对谢皇后极为不喜,后来有了那什么慧妃,谢皇后便是连想见圣人一面,恐怕都成了一桩难事了。
一月前圣人病重,谢皇后亦是六神无主地闯入了明宣宫,最后却受了罚,今日再去,难保不会是如同那日一般无二的景象,所以即便画萍知晓如此说可能会惹得谢皇后不快,但却不能不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