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安道:“西路兵应当到了,或者早已到了,危险不到那里去。”
赈济赈济,赈济的粮食该送到遭受了灾害的百姓手中,活着的百姓手中。
程子安起身,朗声道:“我们往西,去昌县。诸位放心,那边有西路兵,不会有危险。”
汉子们听到有兵,当即二话不说,互相招呼着收拾,灭火,赶着车往西而去。
走了约莫五六里地,程子安发现情形大变。
道路泥泞不堪,雪被车辙马蹄踩得稀烂,混着泥与雪的脏污里,偶有凝固变成褐色的一滩滩血迹。
走在前面的汉子们也发现了不对劲,差人前来向程子安回禀请示。
程子安沉吟了下,道:“继续前行,找个避风宽敞处扎营。”
继续走了半个时辰,道旁出现了一间土地庙,庙的半间墙壁屋瓦齐整,只窗棂与门都不见了踪影。
屋子正中央,土地公土地婆婆倒在缺了半边,露出泥塑的身子,慈眉善目望着远方。
地上一滩滩褐色干枯的血,角落里,乱七八糟堆着僵直,衣衫破烂的尸身。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汉子们有人被吓得脸色惨白往后退,有人在角落里干呕起来,有人惊恐不安后退,道:“杀人了,杀人了!”
程子安拼命按耐住胸口的翻滚,大声道:“西路兵已到了,大家别怕!”
“是啊,肯定是西路兵到了,杀了乱民!”
“什么乱民,都是些要饿死,想要求个生机的穷人罢了。”
“要是乱起来,你我都与他们一样了。”
汉子们嘀嘀咕咕,继续上了路,路两边都是些村子,草屋倒了大半,偶尔能看到一个人影飞快闪过,躲进了破屋里。
程子安眼神冰凉,神色一片麻木。
地上那些尸身与血,朝上挥出,僵硬的手臂,在他眼前不断浮现。
程子安见多了苦难,第一次直面如此惨烈的血腥场景。
这次西路兵平乱如此迅速,立了大功。
快到县城时,前面一群人惊恐万状,乱跑乱奔而来,后面的马蹄阵阵,吆喝着喊道:“尔等反贼,再敢跑,休怪刀箭无眼!”
程子安来不及反应,一个箭步跳下车,跑到最前面的骡车边,跳上车辕,用尽全力嘶喊道:“朝廷有旨,住手,都住手!”
奔逃的人看到前面堵着一长串的车,以为是援兵到来,有人慌不择路,往道旁的斜坡滚去,噗通掉进了结冰的沟渠中。
也有人听清了程子安的话,喘息着望着他,眼底皆是不安害怕。
程子安歇了口气,继续高喊:“我是云州知府程子安,领了圣旨前来赈济灾民!”
双方都缓缓停了下来,兵丁中跑来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骑在马上狐疑地打量着程子安,拱了拱手道:“在下是苏将军麾下的副将,姓于。苏将军领了朝廷旨意前来平叛,不知阁下自称是领了圣旨的程知府,有何证明?”
程子安问道:“苏成奉将军当年在明州府的厢军中,去跟他一提,他就清楚了!”
苏成奉的确是从明州府的厢兵中,调到了西路兵。于副将愣了下,低头与身边的同伴说了两句,同伴赶紧调转马头往回跑,想来是去传消息了。
于副将脸上的神色一变,恭敬地道:“敢问程知府的圣旨何在?”
程子安哪有什么圣旨,他神色坦然道:“圣旨我自会与苏将军道明,至于他们,敢问于副将打算如何处置?”
立在那里,脸色惨白的人群,簌簌发抖着,连忙慌不择路朝车马后躲避。
于副将拧起眉,道:“他们都是反贼,按律当杀无赦!”
程子安哦了声,道:“反正他们都只有两条腿,跑也跑不掉,不如等到苏将军来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