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斯内普慢慢放下魔杖。“盖尔……她是个做了坏事的好人。”他低声说。
纽特眨眨眼:“然后呢?就没了?”
“还要说什么?”斯内普有些困惑,或许只是困。
“她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纽特冲着大海吆喝,“她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转过头来,望着斯内普,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冷静:“您之前去新加坡去香港,都是用门钥匙的吧?为什么我们现在要乘船?”
斯内普不说话,因为他的确不知道。在他的印象里,巫师世界只有一个地方不能用门钥匙,是囚禁格林德沃的纽蒙迦德堡塔楼……一个空前绝后的防护咒,困住了从世界各地赶回、自风暴中逃生又成功登陆的仅剩的几万侨民,还会将二十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隔绝在外。
“如果她不这么做,她的同胞就会遭受同样的苦难。”斯内普顿了顿,“或许还要更深重。”
纽特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纳什小姐是个……先知啊?”他小心地问。如果这样的话,那倒是……勉勉强强情有可原。据说先知的历史与巫师同长,在那个混乱的年代,在巫师组织起来与巨人、妖精开战之前,在淳朴的人性不足以滋养出黑魔法之前,在麻瓜一神教星火将燃之前,为原始巫师社会造成困扰的,就是一位又一位为了模糊的预见而发大疯的先知。后来这种“失忆式预言”,又何尝不是先知血脉的一种自我保护呢?
“格林德沃是。”斯内普毫无负担地把这一位卖了。
“您……不会是想要误导我,是格林德沃欺骗了纳什小姐吧?她其实是无辜的受害者?”纽特试探性地问,觉得自己智商见涨,好酒!
“什么?”斯内普一愣,随即失笑,“不,她当然不是,她……”
他想起分别前,两人一起坐在侨民集中安置点她办公室的屋顶上发呆。入目都是很简陋的平板房,一直连到远处的山脚下,看上去规模很大,很壮观,其实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所有的物资都依靠外界供应,但海上行船的人最迷信,侨民又是被暴动与起义赶上船的,手里的细软早在通过“环岛风暴带”时就被船员榨取干净了,运人船恨不得让难民自己游回去,运货船无利可图,根本就不来。
只消几个月,归来的侨民也会像原住民一样,走上人性泯灭的绝路。
可盖尔似乎并不打算走这条老路。毕竟“横滨糖果”——既是安全锁,也是蕴含着毒菌的潘多拉魔盒——她不能保证每个侨民都吃过。
那天的晚霞很美,像……像那头被他取名为“Stay”的中国火球龙,在灾后的大地上畅快喷出的烈焰。红霞从山的背后烧过来,几乎是以铺天盖地的气势压过蚂蚁窝般的侨民安置点。不祥,当然不祥,连天象都充满了不祥。
“我从来没去过南京。”盖尔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只知道那里有一座纪念馆。”
“噢。”他干巴巴地回应,他连‘Nanjing’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得写下来才行。
“不知道那里不建纪念馆会建什么。”她平静地说,“那里有面墙,墙上刻满了名字,那是中国人的哭墙……”
他想说我们努努力或许会看到那一天,但这种话已然苍白无力到了某种可笑的程度。于是斯内普只是摸了摸盖尔的头,“西园寺直子”的假耳朵被晚风吹得冰凉,在近四十度的天气里,可不是个好征兆。
“我希望那就是一面普普通通民居的外墙——当然,如果它建在主干道上,那就当我没说。”盖尔笑起来,“顶好要刷上白漆,及人高的地方要留出花砖和槟榔眼,墙顶上插着碎玻璃防小偷。行人经过的时候,隔墙看见院里一盆盆的花,花盆旁有水井,有主人家的雨靴,大铁盆里全是雪白的洗衣粉泡沫,斜插着搓衣板,小板凳上搭着一双褪色的胶皮手套,得是红的……墙外的马路边栽着银杏,叶子落了一地,白果也落了,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踩上去,电视剧上说特别恶心,特别臭,我没见过……”
“落叶时什么花还开着?”斯内普故意问,他不想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
盖尔抬起魔杖来写字,在红云的映衬下,白而纤细的字迹一点点延伸开。
应怜故园菊,遥傍战场开。
“我是看不到了。”她望着那行字迹缓缓消散在风里,“或许你努努力好好活,还能替我去看一眼,回来……”她顿了顿,不说了。
斯内普记得当时自己有多生气。他冷笑着说:“回来告诉你坟前?我可去不了阿兹卡班!”
“啊……”盖尔搂着他的胳膊摇了摇,“你怎么这么刻板?随便找个地方,不找也行,没准我再次重生成家门口的小鸟,跟着你飞来飞去,你不说我也知道。”
他被这句话气得勃然大怒。但这愤怒不过是个拙劣的大泡泡,里面盛满了他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