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潇道:“东无的军饷来源于江南州府,东无招募的奇人异士也会打造军械。你和东无交战,且不论士兵人数多少?、武功高低,仅是军饷、军粮、军械、军匠这四项,东无也在你之上。”
华瑶皱了一下眉头,谢云潇依旧是直言不讳:“请殿下谨慎行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必亲临险境。”
谨慎?听到这两个字,华瑶的心里有些烦闷。她做梦都想?杀了东无,可是东无也是她见过的武功最高、城府最深、手段最狠的人。她与东无决战之时,必定处于龙潭虎穴之中。
华瑶略一思索,认真道:“对了,我正想?告诉你,我也招募了一批能工巧匠,改良了火铳火炮、炸弹地雷,也造出?了风雨表、寒暑表、千里镜,试用的效果还不错。我已命人加紧赶工,尽快造出?更?多更?好的军械,再过几天,你的亲兵也可以配备新式兵器。”
华瑶提到了“亲兵”二字,谢云潇记起了扶风堡之战惨死的侍卫,不少?侍卫尸骨无存。依照凉州的传说,人死之后,若无葬身之地,就会变成孤魂野鬼,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能流落他乡,直至魂消魄散。
谢云潇不信鬼神,却还是在浅山镇西郊的山下修建了一座衣冠冢,说是“修建”,也算不上,石块搭成的衣冠冢,清静简易,长宽不过三尺,前有平原万里,后有高山壁立。倘若世上真有鬼魂,他们?走到山下,朝着?西北方远行,便能回归凉州故土。
华瑶也察觉到了谢云潇心不在焉。她还以为?谢云潇不相信她的工匠技艺精湛。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没?再解释,只说:“过两天就拿给你看看。”
谢云潇道:“静候佳音。”
午时三刻已过,谢云潇应该去?校场练兵,也应该与华瑶分别了。华瑶望着?他的双眼,望得出?神,他的目光清澈明净,仿佛没?有一丝杂念。
华瑶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谢云潇被东无抓住了,东无一定会把谢云潇的眼睛挖出?来。
她不禁感叹道:“东无如此歹毒,我真想?亲手宰了他。”
谢云潇隐晦地提醒道:“你亲自筹划此事,或许能找到万全?之策。”
华瑶听出了他的深意。
他说的是“亲自筹划”,而不是“亲手宰杀”。他总盼着她保全自己,安稳度日。
她当然也知道,她的武功不如东无。她与东无过招,必定凶多吉少?。
可是当今世上,除她之外,还有谁能杀了东无?她的智谋是一把利剑,她会用剑尖刺死东无。她不畏风雨,不避艰险,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华瑶微微一笑,轻声?说:“《孙子兵法》的必胜之计,正是以迂为?直,避实就虚,《道经》里也写明白了,‘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这世间的万事万物,何?尝不是相克相生的呢?也许,千载难逢的机遇,近在眼前了。”
日光照在她的脸上,映入她的瞳色,泛出?璀璨的光彩。她的唇边含着?笑意,谢云潇也笑了一下。
四下寂静无人,雨雾朦胧,树影婆娑,谢云潇牵住她的手腕,与她十指相扣。他一贯是克己复礼的,光天化日之下,他极少?这般亲近她。
华瑶惊讶之余,也有些动心。她悄悄地摸了一下他的手背,只听他自言自语:“彼此相知,生死相随,已是十分圆满。”
“彼此相知,生死相随”这八个字,并非《道经》里的格言,却是谢云潇心之所及,情之所至。
华瑶不由得一怔,她和他说经论道,他却编出?了情丝爱网,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美人的
甜言蜜语,谁又能拒绝呢?她当然也是很受用的。
华瑶连连附和道:“确实,确实如此啊,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
谢云潇又被她逗笑了。他放开了她的手,她与他告别,太阳升得更?高,薄雾渐渐消散,天光明亮,树影摇曳,他目送她离去?了。
当日下午,浅山镇的许多消息,传到了七十里开外的金莲府。
金莲府原本被贼兵占领了,十天前,贼兵的兵营爆发内乱,伤亡数百人,新任的贼兵首领也是东无的鹰犬。自此之后,东无接管了金莲府,贼兵不敢反抗,更?不敢有任何?异议。
金莲府的公馆门口,挂起了素纱灯笼,“素纱”与“肃杀”谐音,从公馆附近路过的人,全?都闭紧了自己的嘴巴,半个字也不能多说。
众人畏惧东无,顺从东无,将他奉为?天地万物之主宰。
他是君主,也是神明。赏罚废黜,由他操纵,生杀予夺,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呢?
姜亦柔想?得出?神。
姜亦柔是东无的侧妃,常伴东无左右。东无从来不会感情用事,他此次出?征永州,却把姜亦柔带在身边,自是有他的打算。
起初姜亦柔并不明白,她跟着?东无闯荡多日,渐渐也琢磨出?来了。东无是暴君,却不是昏君,他已有凶恶之名,百姓对他避之不及,因此他需要一个女?人,温婉端庄的女?人,替他施展一些招降纳顺的手段,借用民间的俗语来说,这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历朝历代的皇后,若有贤良之名,也能流芳百世。可到底是皇后贤良,还是皇帝需要一位贤良的皇后?
姜亦柔想?不出?答案。她以一副柔心弱骨的姿态,恭顺地跪在东无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