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带神妃去泡药浴吧。”
听见那女魔的声音,我回过头去,将头压得低低的,从发丝间盯着她的背影,十指攥紧。似是感觉我的目光一般,她忽然转过身来,伸手挑起我的下巴。我垂下眼皮,任她打量,不知她是否认出了我来,心脏紧绷起来,却感到下巴的手指很快挪开来:“可惜了。若无这道疤,你应当是个美人,与我儿一同留在画像上,也算相衬。”
——想是没认出来。我松了口气,低头道:“臣生的丑,的确配不上圣君,教皇若想令择神妃,臣绝不敢有异议。”
“罢了,谁让我儿喜欢你呢。”她笑叹一声,竟也没有为难我的意思,转身上了前方的阶梯。我盯着她的背影,牙齿咬出血来。
浸入浴桶中,胸口的疼痛渐渐缓解,我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头皮似被什么轻轻掠过,像是一把梳子。
我抬起眼皮,回眸看去,对上一双神色温柔的眸子。
“干娘?”
她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这浴室门外有人。
“小声些。”她低低道,解下面纱,露出一张布满扭曲伤疤的脸,那脸像是被火灼过,根本分辨不出原来的面貌,凝眸看着我,“还认得我吗,弥伽?过去是我待你不够好,你不记得我也正常。”
我盯着她看了半日,终于认出她是何人。
她竟然是……弥家的大夫人。
“大夫——”我刚刚惊呼出声,就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我压低声音:“你没死?”
我以为,那天晚上,除了我和弥萝,弥家再无人活下来。
她又戴上面纱,一面为我洗头,一面在我耳畔低低道:“那日我重伤昏迷,本来也以为自己死了,却又被火灼醒。一醒来,就看到了我儿女死不瞑目的尸骸……那一刻,我便发誓,若能活下来,余生一定要为我的心肝宝贝复仇。苍天有眼,我命不该绝,侥幸活了下来,加入了教会,装作信徒。因我能熟记教义,做事麻利,又守教规,得以混到了使女的位置,能接近那女魔头。这圣殿中,不止我一个想要那女魔头和那些长老死的,可我们还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我心头一悸:“你在这里,见过弥萝,是吗?”
她为我梳头的手僵了一僵,点点头。
我喘不上气来,问:“她……走得痛苦吗?”
大夫人沉默了一阵,才道:“本来,她与你一样,是要成为神妃的。”
“什么?”我惊住。
大夫人摇摇头:“是那女魔头定的,那几年,圣君被关在塔里,据说是得了疯病。那女魔头把弥萝养在这圣殿里,封她为神妃,本来打算在弥萝满十八时,将她嫁给圣君,可她刚满十七岁,就与这里的一位男祭司生了私情,两人还有了肌肤之亲,相约私逃,我帮了他们,可他们却还是在逃走的当夜,被发现了……”
说到这里的,她的话戛然而止,似是不忍再往下说。
我心如刀割,攥住她的手:“后来呢?”
“那女魔头发现弥萝被破了身,勃然大怒,将那祭司和弥萝都关了起来,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是那日不久后,圣殿神龛的人骨供灯,就多了两盏,一盏是男子脊骨做的,一盏……是少女。”
我从桶中蹿起:“我要杀了她……”
“别冲动!”她将我按回水中,”你赤手空拳,如何杀得了她?”
“有什么法子可以杀那女魔头?”
“用毒。”她一边为我梳头一边附耳低语,“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些年,识得了这里的一位资历极深的祭司,他与我同病相怜,多年前儿子被选中做了祭品,便卧薪尝胆,潜伏在教中伺机复仇。他研制了一种特制的蛊毒,只需一点,就能毒死这些身怀灵脉的邪教徒。你听我说,那女魔头和她的信众们修炼邪功,多年来都依赖圣君的血来净化反噬,只要你对圣君下毒,那女魔头和她的信众就能……”
“不!”我低呼出声,“我绝不会对他下毒,利用他来复仇。”
“为何?”她皱起眉心。
大夫人显然不知道我和那林的过往,和他的感情,我亦无法开口,告诉她,我深爱着仇人的儿子。我攥紧拳头,只道:“我和圣君接触过,圣君……很善良,是个好人,与他们不同。”
“他是那女魔头之子,是你的仇人之子,况且都说他已修炼成了不灭金身,就算是下毒,也毒不死他。”
“你不了解他。”我摇摇头,“总之,我绝不会利用他来复仇。没有别的法子吗?我成了神妃,有机会接触那女魔头。”
“你不愿意对圣君下手,便没法置他们于死地,趁早离开这儿。今夜子时,我便会想法子和你混出去,送你离开这儿。”
“我不走,大夫人。不杀了他们,以后还会有个千千万万个阿娘和弥萝。弥氏全族,都惨死在他们手上,不为家人报仇,我心难安,一人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就没有别的法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