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终于消停了,那个声音不再劝姜冬至逃跑,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一如既往地和他说些俏皮话?。
姜冬至开始回应幻听了。他吐字温吞,说一句话?往往要组织好半天,可是幻听没有嫌弃他,每次都是等他说完才接话?,似乎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它咬字也慢慢的,于是一场对话?变成了两只蜗牛的触角碰碰乐。
住进祠堂的那个夜晚,姜冬至抱膝坐在蒲团上,看着镀金的佛像,有些害怕。佛像的目光像月光,没有温度,冷冷地掷到身上,穿过透明?的心,过往的罪孽一览无?余。
他回想棠梨去寺庙求姻缘时?的样子,学她虔诚地拜了三?拜,许下最朴实无?华的愿望:希望可以安静地死去。许完愿,他又觉得拜三?拜的诚意拿不出手?,开始磕头,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仿佛只有那样才能将微不足道的心愿呈递到神佛耳中?。
隐匿于黑暗中?的高大金佛端坐在高台上,看着蝼蚁一般的小人儿,一言不发。
雪下了七天七夜,从小雪到暴雪,循环往复。
洛雪烟抱着熟睡的姜冬至,沉默地看着雪光在窗外摇晃。她见过年少?的谢无?忧了,种下莲心针的日子就要来了。狂风怒号,仿佛虎视眈眈的野兽在进攻前发出的试探,它盯上了她怀里的男孩,随时?想把他抢走。
洛雪烟不安地贴上冰凉的小脸,反覆确认微弱的呼吸。
突然间,房门大开,谢无?忧的叔父和江善林出现在门口,他们看不见她,轻而易举地把姜冬至从她怀里抢走了。
「把他还给我!还给我!你们不可以这么对他!」
洛雪烟惊慌失措地扑到姜冬至身上,莲心针穿过她的身体,无?情地钉入小小的心脏。
血莲在眉间凄然地绽开,姜冬至如同被压到尾巴的幼猫,呜咽了一声,匆匆向佛像投去希冀的一瞥,睁着眼?睛咽气了。
「够了。」
正要上前查看无?生的两人被这一声定在了原地,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名少?女自黑暗中?缓缓浮现,看起来像燃成灰烬的木头,微小的火光在馀烬间流窜,浓郁的绝望随热浪四散。
她紧紧抱着死去的男孩,呢喃道:「我受够了。」
金色佛像轰然倒塌,白?雪倒飞,北风逆卷,四季轮回错乱,白?驹退回到缝隙之后,万物伊始的暖春回归了。
烛光熄灭,莫玉从椅子上猛地弹起,转眼?看到更?为旺盛的火苗蹿了出来,看向闻人微澜,着急道:「这是怎么回事?」
闻人微澜也一脸难以置信:「入梦引重燃,意识被篡改了。」
姜冬至昏昏沉沉地做了个梦。
梦里,他被母亲杀死后,没有复活,干净的灵魂飘到月亮上,看到清澈的河水。他掏出支离破碎的心,放到河里清洗,水面?泛起了红色的网状波纹。悲伤被洗干净了,他捧起心脏,正苦恼上面?有数不清的创口,毛茸茸的兔子跳到他身边。
姜冬至跟着兔子走进月宫,看不清面?容的神女要走了那颗破破烂烂的心,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白?汤,随手?摘下一颗星星,一捏,星屑落到汤里,像铺了一层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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