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县,位于广州郊区。典型的富庶小城,城内居住的富户如过江之鲫。一名少尉站在县衙大堂上,对底下鹌鹑般聚集的官吏士绅商贾52人,高声宣布:“吴军第5军团第2团第6连,奉命进驻花县。”“陛下指示如下,尔等前清官绅能够幡然醒悟投奔文明,这很好。从今往后,只需按照我吴廷的规则做人做事,所有前账一笔购销。吴廷从不翻旧账,但希望诸位能够积极融入,莫要表里不一,首鼠两端。”“万岁,万万岁。”一群人呼呼啦啦下跪,心中窃喜。大石头落地了~……然而,少尉继续说道:“不过,尔等之前多有不轨行为。如此轻轻揭过,怕尔等不长记性。所以,所有人需缴纳一份悔过银,根据官阶和身家而定,最高档3000两,最低档300两。陛下有指示,诸位自己斟酌自己交,量力而行,量罪而定。”众人连忙拱手称是。破财消灾,很能接受的~……少尉离开时,突然皱眉:“诸位的辫子?”“哦哦哦。”一群人焕然大悟,到处找剪刀。地上很快多了几十根辫子。少尉这才微笑离开。……李郁亲自拟定的规矩:对于抵抗之城池,破城后清算所有官绅商贾,不问是否有参与,一概破家。凡主动开门投诚之城池,对原有官绅商贾不做清算,罪责亦不前溯。不杀人,不抄家。交纳一笔悔过银就可以安心做富家翁。但,原先官职要视个人表现而重新选定,未必能入仕。消息传开,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居然还有这么玩的?……这里面很复杂,李郁在试水“退出机制”。帝国需要一个安全的“退出机制”,否则有些事改变不了根子。在瓦解敌方城池意志和维持己方正治健康,这2者之间,尽量寻求一个相对合理的平衡点。无痛下城自然是极好的。长此以往,会对清廷威信造成毁灭性打击,也减轻了战争消耗。但是,这帮人如果剪了辫子换身官袍,摇身一变就成了吴国的命官。到头来,衙署就换了块牌匾,其他啥都没变。万千将士血,迎来旧河山?李郁不可能接受,宁愿挨个攻城,杀的昏天暗地。……对于这帮虫豸,他可以小小让步,甚至打造个把榜样做给后来人看。比如说,四会县衙的主簿交出了一份5000余字的悔过书,深刻剖析自己的过错。同时,将全部身家上交。1个月后,此人被任命为潮州知府。但在上岗前,需先去苏州东山文官学校接受再教育半年,且家眷需迁居苏州府。后面,不少人有样学样。但,效果终究是差了许多。……惠州知府陈嘉林,妄图以麻痹计策拖延时间,且获得了绿营惠州协副将支持。然而,吴廷的“退出机制”传到惠州府城,引起了连锁反应。原本摇摆不定的士绅们,选择倒向吴廷。死扛下去,无论守得住,守不住,大家轻则元气大伤,重则身死族灭。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就和吴廷暗戳戳保持联系的惠州府同知联络了很多盟友,说服了惠州绿营大部分军官。毕竟,吴军随时兵临城下,大家都显得很通情达理。……3日后,当奉命前来接收的吴军1个营抵达城外,竖起军旗。这帮人立马打开城门放下吊桥。知府陈嘉林破口大骂,然后大哭着爬上垛口想跳城尽忠,却被一旁急于悔过的惠州协副将揪着官袍,死死摁在城砖上。耳边只听得,那厮对城下吴军大声吼道:“弟兄们快上来啊,本官抓住了知府,本官要反正。”次日,俩人五花大绑押至闹市,陪绑的还有几十号男丁。出于谨慎,吴军将惠州城内的部分“中立派”也打成了死囚。这里面有冤枉的。但是,既然他们没有参与同知的里应外合计划,也没有在那封“效忠书”上签字画押,那就不算太冤枉。全城那么多士绅商贾都按了手印,就你们一小撮想置身事外?……庶民可以中立,官绅没有资格中立。选边站,可能死亡。骑墙派,不得好死。这就好比猎人驱车进入草原。蝼蚁可以照旧生活,只要别被车轮碾压。而草原上所有的大型动物无论草食肉食,都要做出反应。躲不过去的~在严刑拷打,有意唆使下。自知必死的惠州知府、惠州协副将本着“多拉几个混账一起下地狱”,疯狂攀咬“中立派士绅”。,!军法官频频点头,签发逮捕令。一口气把5家士绅、2家商人给送上了刑场。……吴军乃文明之师,在火药相对紧张的情况下依旧慷慨的选择了最文明的方式——枪决。枪响之后,一来减少隐患,二来为军费增加收入。改朝换代的战争,多少生灵涂炭,多少世家化为灰烬。伤亡士兵、死难百姓何其多。谁是无辜?谁是有辜?说不清,更分不清!无非是各凭本事,各安天命罢了。要么选边入局,拼死搏杀。要么寻求庇护,攀龙附凤。当然,漂洋过海远离纷争也是一种选择。……第5军团小股兵力四出,忙着接收地盘时。近卫军团主力终于赶到,车辚辚马萧萧,枪在肩刀在鞘~入城后,士兵们进入军营休整,军需官忙着补充弹药给养,军医采购药材,疏散病号。两广总督府,营级以上军官个个笔挺肃立。李郁走进会议室:“坐。”众人才齐刷刷落座,然后摘下军帽。……李郁环视了一周后,高声说道:“土客之争,规模愈发宏大,过程愈发残酷。这一切都是清廷在捣鬼~他们想留下一个烽烟四起的广东,让寡人投鼠忌器。”“帝国需要一个安定、平稳的广东。为此,寡人决定~”军官们齐刷刷起身,接受命令。“斥候营立即出动,探明四邑广府团练和粤西客勇的最新消息。”“明日,炮兵先行开拔,进驻高明县。”李郁停顿了一下,迟疑道:“重炮亦携行。”“其余步兵各部就地休整,待命。”“是。”……情报不断传来。除了近卫军团的斥候,第5军团也早派出斥候在恩平、新会、新宁、开平、鹤山等地活动。李郁、苗有林、福成等正在闭门议事。“陛下,臣认为即使能制止此次械斗,怕也是~”“扬汤止沸?”“是。”苗有林说的满面愁容,李郁却笑了,喝了口凉茶,悠然道:“寡人又何尝不知,扬汤止沸,只是第一步罢了。先止战立威,后面各给一颗枣子。”福成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随即赶紧请罪。……李郁瞥了他一眼:“你以后常驻广州,天高皇帝远。寡人看不见你,但是要看到你的成绩。如果干不好,你们爷俩就回苏州吃喝玩乐吧。”“是。陛下恩情,臣父子铭刻于心。”福成,就任广州知府兼粤海关监督。原因很多:首先,他父子曾在粤海关任职,了解内情,熟悉人头。其次,福成纨绔,适合放在风气最开放的桥头堡,气质符合。最后,福成的身份有利于安抚旧官绅、商贾的心。要安稳广东,就要安稳人心。粤西广府士绅、潮汕宗族商人望见这么一位爷坐镇,想必心里会安定很多。李郁觉得,其实没人比这爷俩更适合放在广东了。……肇庆府,高明县。近卫军团的炮兵先行抵达,堪称神速。这还得感谢广州驻防八旗留下了1200匹战马。但,品种不是很好,个头偏小。近卫军团从中挑选了400匹,加上征发的健骡600头用于牵引火炮。好在沿途皆是官道,道路情况良好。舟桥营逢水搭桥,先过,后过步兵。在西江段,临时构筑了几处火炮阵地。防止清军战船溯流而上,搞半渡而击。果然,半天后,南澳镇2艘快蟹船出现在下游,窥视许久,终究是没敢上前。双方相安无事~粤西无战事。但这让近卫军团颇为不爽,感觉被动。……行军途中,斥候不断传回情报。车厢内,李郁看完面色凝重,又下令从第5军团紧急抽调7个步兵营随行。四邑联军和粤西客勇已经开始厮杀了。双方不约而同的采取了添油战术。“陛下请看。”地图上,两处小支流最终汇入西江。械斗双方就在这两条支流之间屯兵,交战。……“双方所用武器?”“四邑联军拥有不少火器,每战必是火枪开道。客勇火器主要靠刀盾,先扛一波损失然后玩肉搏。”“有一方取得突破性进展?”“斥候说是拉锯战。其实之前双方都赢过几次,但后来又被推回来了。”“情报准确吗?”“后方都是村寨,斥候们以过路商人的身份直接从百姓口中打听到的。”……李郁刚想反问,陌生人进村没点警惕?突然意识到自己高估这帮农夫了。如果团练大臣文元德能高度组织10万大军,如臂所指,那光一个广东吴军起码打3年。,!而且,斥候们只要不说白话,不说客家话。进村给点碎银子混点吃喝,顺便打听点消息不难。李郁陷入了沉思。他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能打的这么均衡?不符合军事常识啊?一般来说,抓住一次胜利,就可追击扩大成果。除非对方有埋伏阻击,否则肯定能一口气推进几十里、几百里都有可能。……鹤山县,水口村——大岭头一线。四邑联军营地密密麻麻,连绵几十里。拥有制式武器的2万余人顶在最前面。后面错落分布的各村寨,不分男女老幼至少有10万人,主要是凑人数。每个村口,都挖了陷坑。每个村子,也组织了乡勇。当然,他们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给前面的人提供粮食、淡水以及安置伤兵。……隔水、长岗、青溪、梅子岗一线,是粤西客勇的营地。布置方式和敌人一样。前面是壮丁。后面是乌泱泱的妇孺老弱,边生产边支前,还挖了很多壕沟。如果从空中俯瞰的话,不像是两支军队,更像是农民起义军在打农民起义军。双方每隔两三天就打一轮。少的时候,几百上千人的局部厮杀。大的时候,数万人进入战场摇旗呐喊。当然,直接厮杀的还是那万把人。广东团练大臣文元德和一众宗族团总、书生军官同桌吃饭,顺便总结近日的作战经验。帐内,还有20多个前绿营军官,最低的是千总,最高的是位游击将军。但是,在军中这些前绿营军官的地位不高,就好似“80万禁军枪棒教头”的存在。……文元德是新行伍,老文官。他可太懂什么叫鸠占鹊巢了~把这帮丘八压的死死,除了传授经验、操练士卒,绝对不给他们指挥权。军权,必须抓牢。一方面以老乡情谊搞团结,笼络宗族。另外一方面以儒学忠君、出将入相笼络那些书生军官。他很庆幸这里是广东。再怎么分歧,无非就是广府、客家、潮汕、雷琼。广府内部心很齐。……假如换成江苏,简直不敢想这团练会搞成什么样子。那帮江苏人恨不得把“非我老乡,其心必异”裱成牌匾,挂在城门口。隔着一条小河,就敢说河对岸是外地。隔着一条大江,就敢说江那边是外国。文元德估计,光是团练叫什么名字,江苏人就要激烈博弈好几局,少不得以出钱多少决定冠名权~而且,这样一支内耗拉满的队伍拉上战场。开战后,隔壁府的炮弹很有可能落在自己头上,然后隔壁县的人在幸灾乐祸。……1名精悍汉子,匆匆跑进大帐,单膝下跪。“报文大人,客匪再次开战。”“何地?何等规模?”“大岭头,战兵4000人。”……大岭头,是四邑团练防线的突出部。“哼,客匪胃口不小。和他们打!”文元德抓起佩剑离帐,嘀咕着:“打不了吴军,还打不了你们这群客仔?”一众骨干立马跟上,或骑马或骑骡去前线督战。南方缺马,一个比一个缺。吴军还能勉强凑起一支骑兵建制,四邑团练只能骑骡、骑驴。:()大清话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