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原因是什么,梁宝成并不清楚,却也不敢去问,他愈发感觉到,在这个敏感关头,自己若再不收敛些,就很有可能会变成替罪羊,甚至会被一脚踢出来,给李伟业的政敌们出气!
当然,那是两害相权取其轻,迫不得已才能做出的选择,因为失宠被抛弃,和丢车保帅是两回事儿,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即便伟业书记想走那一招,也要考虑影响,三思而后行!
而且,这也涉及到脸面问题,领导的脸面比天还大,是丢不起的,任何可以使领导颜面扫地的行为,都要竭力避免,事情明摆着的,如果连自己的秘书都保不住,以后还有谁会听招呼?
想到这里,他的心情才稍稍安定,把车子停在路边,点燃一颗香烟,默默地吸了起来,烟雾缭绕当中,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这些日子,梁宝成体会到的东西,是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过的。
就像是一个站在山顶上,可以呼风唤雨的神仙,忽然在一夜之间,就变得法力全无,成了一个需要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还要随时提防大祸临头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比不上,这让他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悲哀,都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这位青阳第一秘,还没有落地,就已经感受到了这种惊人的落差。
别的不说,就是哥哥的丧事,如果换在几个月前,肯定会变得风风光光的,他敢保证,在天还没亮之前,通往殡仪馆的这条路上,就会有不下百辆小车经过,其中不但会有各个单位的头头脑脑,和市委重要官员,甚至是一些平时叫不上名字的人,都会借机巴结自己。
可现在道路上冷冷清清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那些平常和他称兄道弟的官员,这些日子,都有意疏远了,不只是他,似乎连到市委书记李伟业办公室报道的人,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即便一些很正常的汇报工作,也都会有人以生病为理由推脱,还有人干脆连电话都不接,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非常不妙的信号,很可能意味着,下面大批干部因为这些日子市里出现的变故,看不清方向,迟迟没有选班站队,而采取了谨慎的观望态度,静观事态发展。
“或许,李书记做出妥协,也是无奈之举,是不想弄得两败俱伤吧!”
狠吸了几口烟,梁宝成嘴里吐着烟雾,摇开车窗,把半截烟头弹射出去,就重新发动车子,向青阳西郊方向驶去。
他现在要去见黄叶林,这是李伟业交代的任务,希望能利用公文包里的一些材料,震慑住对方,像那次对付秘书长蔡思成一样,把他也拉过来,当然,两人都认为,这种可能性很低。
赶到青阳西郊的粮食局招待所,刚刚驶进院子,就见纪委副书记赵凤喜走了过来,上次因为称呼上的问题,被李伟业当面批评,他此时也不敢托大,忙推开车门,跳了下来,抢先几步,和赵凤喜握了手,笑着道:“赵书记,辛苦了!”
赵凤喜对他不太感冒,只是捏了一下,就把手收回,面色平静地道:“客气了,都是应该做的。”
梁宝成也不生气,仰头望着破旧的招待所,抬手一指,轻声道:“赵书记,里面那位怎么样?”
赵凤喜表情严峻,摇头道:“很倔,谈了几次,就是不肯交代问题,这人很滑头,平时一言不发,套不出话,加上伟业书记有过指示,不能对他上手段,要文攻不要武斗,所以很头疼!”
梁宝成摆摆手,习惯性地端起了架子,冷冷地道:“不用头疼了,等会见一面,就放出去了。”
赵凤喜面露讶色,吃惊地道:“梁秘书,他一个都没咬出来,现在就放,是不是早了点?”
梁宝成摇了摇头,叹息道:“不早了,又不是真的双规他,就是抓来吓唬一下。”
顿了顿,又把手一摆,吐了实底:“达成默契了,两边有和解的意思了!”
赵凤喜听了,顿时笑了,又皱着眉头道:“那可是好事儿,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两位以前合作得很好,应该是最佳拍档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搞成现在这样?”
梁宝成心中有火,冷笑了几声,叹息道:“还能有啥原因,当然是某人等不及了,想早点抢权,这件事情里,黄叶林就没起到好作用,前段时间还在煽风点火,撺掇着邹方恒跟我作对!”
赵凤喜打了个哈哈,没有接话,他在心里面有些瞧不起这位青阳第一秘,也不想说黄叶林的坏话,甚至琢磨着,等人放出去以后,要请黄叶林吃上一顿,缓和关系,免得有朝一日,黄叶林时来运转,翻身上去了,记起自己曾经整过人家,那时报复起来,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至于梁宝成,从他哥哥被抓起来,却没能力捞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宣告失势了,他和黄叶林的情况完全不同,区别就在于,现在伟业书记还在位时,他都这样狼狈,可想而知,两年之后,靠山若是没了,他将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在赵凤喜看来,梁宝成树敌太多,肯定没有好果子吃的,倒霉只是时间的问题!
两人各怀心事,并肩向楼上走去,楼道里有些发霉的气息,刺激得梁宝成有些喘不过气,咳嗽几声,就皱眉道:“赵书记,你们纪委也真会选地方,怎么好端端的宾馆不住,放这里了?”
赵凤喜诡秘地一笑,摇头道:“大秘书,这个可要问我们领导,市里的几个点,都是他定的!”
梁宝成听出话里的意思,就撇嘴笑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两人来到楼上,赵凤喜敲开了招待所的房门,向着床上的黄叶林笑笑,热情地道:“黄镇长,起来啦,宝成同志来看你了!”
“黄镇长?”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黄叶林立时意识到了什么,精神也为之一震,忙坐了起来,笑着道:“梁大秘,大清早的,这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请进!”
“老弟,你快坐,不必起来迎接!”
梁宝成没有摆架子,快走几步,来到床边,和黄叶林握了手,望着那张蜡黄消瘦的脸孔,低声道:“老黄啊,这才几天啊,脸色怎么变得这样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