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①。我毕生的耻辱,今日可以洗雪了。谢谢你。”
温凌顿时有些不舍,亦有些不甘。
正欲再说些什么,她突然爆发出将死的力,死死地咬住了温凌的耳朵。
温凌“啊”地大叫一声,去推她的脸,她却用了死力。温凌觉得自己的面颊湿漉漉、黏腻腻的,情知是流血了。他咬了咬牙,狠狠一弯肘,勒住了她的脖子。
何娉娉透不过气,同时觉得血液慢慢从她脑中褪去,头脸渐渐变得发寒,牙齿也渐渐失去了力气。她溺在这样的痛苦里,居然觉得很解脱,慢慢感受自己不再疼痛了,不再呼吸了,不再有力气了,生命的热度一点点从上而下流逝,像她没有见过的、流过姑苏的平江河及滚滚的长江,一点点流向远方。
她终于解脱了。
“亭卿,我走了,你别忘了何家的冤屈。”
她嘴唇翕动着,几乎没有声音,宛若自语。
勒毙她的温凌松开肘,把她放平在地,摇撼着问:“你刚刚说‘亭卿’?亭卿?!你认得她?!”
她软绵绵的如同一个玩偶,不会自主动弹,眼睛半闭半睁,嘴角含笑。
温凌探了探她的鼻息,终于不再摇撼她,紧紧地抿着嘴。
“你干什么杀了她?!你杀人灭口!”幹不思大跳起来。
勃极烈看见温凌陡然扭过头像要杀人一般的目光,急忙抱住暴跳如雷的幹不思,劝道:“太子,太子,刚刚你也看到了,这营伎要咬下二大王的耳朵呢!再不动手反击,难道真让二大王少一只耳朵?”
温凌半边脸都是血,死死地看着何娉娉的尸体,狰狞若鬼。
第198章
磁州城外,漫山遍野的杏花已经凋落了,但绿叶浓密,其间长出了一个个青绿色的小杏子,且有渐渐变黄的趋势,煞是喜人,仿佛让人忘却了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大战。
城郊的农民,弯着腰在麦田里锄草虽则前次大战互抢青苗,把这好好的一陇陇麦子收割得跟狗啃的似的,但好歹还留了一半有余的麦子,青绿的穗子开始出芒。本来打算割掉麦子、坚壁清野的曹铮,在腿伤好后,出城亲自抚了抚这些麦穗,终于还是长叹一声,道:“好容易长出来的麦子,留着吧。若是不幸再遇到靺鞨人来袭,再抢收也不迟。”
实在是舍不得啊!这些都是秋来百姓们能够填饱肚子的希望,也是国家能够慢慢经济回温、步入正轨的希望。
此时,凤栖撇着嘴对身后的高云桐:“喂,要不要发把锄头给你除除草?”
身后那人,虽然穿着半旧的战袍,油皮的战靴,腰间挂的还是刀与弓,但看到这些绿油油的麦子,也就像老农似的,满脸绽开笑意,弯下腰忍不住抚摸,看到杂草,忍不住拔。掉,见到青虫,忍不住捉掉。
听见她嘲弄他,高云桐直起身,笑道:“真的,我这习惯,看到这田地,还真想干干活,舒泰舒泰身子骨。亭卿,这土地,可是我们的根本。”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未经稼穑之艰的凤栖只是在书中看到过这些道理,此刻走在田垄上坑坑洼洼的,正不耐烦,嘟着嘴说:“我知道,但‘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我们现在是去上山查看新修的工事,看新挖的沟渠靺鞨人就驻扎在黄河边,幹不思被你打退了,不意味着他们就被你打怕了,就再也不敢来进犯了!我看,他们虎视眈眈的,就在找机会打汴梁第二回呢!”
高云桐恋恋不舍地看看农田,说:“我知道,要保住咱们的土地,得先把豺狼打出去。”
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路往山路上行走,边走边说:“哎,我平生第一愿望是做个像范文正公一样的直臣能臣,一肚皮的书,用在造福家国天下、万民百姓上,可惜被太学逐出,永不叙用,希望就破灭了;我打算离开京城的时候,平生的第二愿望就是回老家阳羡,做个躬耕的老农,虽然没办法报国,但也能做个‘处江湖之远’、自食其力的人,结果那回就是第一次遇上你的车驾,为了找出斥候,保护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结果被刺上金印、发配充军,第二个愿望也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