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又说:「他和旁人都不一样。」兰泽说:「是,这世上独有一个他。」
紫袖噘着嘴道:「他又对你那样照顾。」「是,他很照顾我。」兰泽说,「在大般若寺中,他将雨伞留给了我,自己淋着雨跑了。」
「雨……」紫袖刚要说话,忽然想起甚么,慌忙去看他。
兰泽自顾自地说:「自那之后,出门我常带伞,盼着能再遇见他。只是这次出来,想带他去的地方太多,要记的事太杂,总怕哪里不妥当,最后竟把雨伞忘了。要去买呢,又太刻意,只怕在他面前显得局促,不知怎生是好。」
紫袖懂了,也听得傻了,十分迷茫,问道:「为甚么?你……你这样好,为甚么是我?」一旦把兰泽从情敌的单子上划去,他就立即觉得他比自己强出太多;他几乎忘了给过他雨伞的事,全然不解为甚么这种鸡毛蒜皮都能记到现在。
兰泽说:「我也从未想到,会只因一面之缘,就对一个人念念不忘。如今看来,果然是人生无常。」两人在蒙蒙微雨中相对而立,兰泽垂下目光看向他说,「人最怕的是起心动念。一旦起了,就收不住。」
紫袖一时间心里有些乱。他一直以为兰泽对展画屏有意,没想到他竟然一直挂着自己。他看着兰泽的眼睛,有一瞬间失了神。那眼神沉静而坚决,和展画屏不一样。
他磕磕巴巴地说:「那……在赤土州的时候,你不是因为师父才帮我?」「因为我想帮你。」兰泽坦然道,「我那时也想去寻魔教,才跟着他们到了那附近,不想遇见了你,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是不想看着你在方思泳手下受伤。你想着教主,就忘了自己。」
紫袖已经满脸通红,急着说:「你知道我……」「我知道,」兰泽温声道,「你心里只有教主。我很羡慕他,也很羡慕你。」
紫袖后知后觉,全身发烧,口干舌燥愣在当地。兰泽微微一笑道:「咱们去喝碗茶再走。」说罢便往不远处的茶楼去,紫袖只管默默跟在他后头,走上三层,坐在最高处。
头脑里虽乱糟糟地,他却还是留意着四周。时近黄昏,茶楼里没几个游客,不多久便有两个人上来,都穿着短打,坐在角落里。紫袖和兰泽说着话,不着痕迹地瞟了两眼,心里便起了疑。
兰泽浑然不知,还在给他倒茶拿点心,像是觉得有趣,直冲他笑。紫袖又想起方才他说的那些,只觉不好意思,心情复杂地说:「我没有你想的那样好。我心里有许多阴暗的东西,只是旁人不知道。」压低声音问,「兰大哥,你杀过人吗?」
兰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惊住,摇了摇头。紫袖冲他一笑:「我猜也是。」兰泽自嘲道:「我这点功夫,还不够人家笑的……」紫袖忽然指着远处山坡下聚着人的处所,凑过头去,神神秘秘小声问:「那个是甚么?」兰泽看了看,也小声笑道:「是本地的海棠团子,甜的,你要吃么?我去买。」站起来道,「你就在这里等着罢。」
紫袖走到窗边,倚着窗台喝茶,看着兰泽出了茶楼,沿着大路朝坡下而去。果不其然,那两个短打汉子过了片刻,也跟着出去了,只是远远缀在兰泽身后,不时还要装作看花,打量他的位置。紫袖本对跟踪一事敏感,又跟金错春走过一遭,蒙他传授过些盯梢之法,此时自然瞧破;他心里盘算这几日的行程,看这两人身手也不算太高,确信路上并未被他们跟过。
这时楼中有伙计挽着竹筐挨桌叫卖,紫袖看他衣裳与自己颜色相类,买了他一面海棠花样式的镜子,搭上两句话和几文钱,便叫他在窗边站定,背朝外多待一刻;自己看准路径,借着花树掩映,飞一般冲下山去。
他逐渐接近那两人,凝神细听,隐约听得到二人对话,竟间或夹着几句暗语。他心头大震,那暗语他听得懂,和金错春在京城曾告诉他的切口极相似。紫袖此时又惊又急,此前以为这两人跟的是兰泽,现下只怕是金错春那边安排了,朝着自己来的——毕竟他曾叫人盯梢试探,只是万幸当时不曾泄露了魔教的位置。
如果因为自己,连累了兰泽乃至展画屏,那就是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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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紫袖收获了表白,还赶上元宵节,实在太巧了。
展画屏竟然没在场!Σ(дlll)
但还是挣扎着发来消息:没想到你俩的共同语言是吐槽我。花是我瞎写的,海棠是真的美。
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评论~!!
而且海星数字突破2000,啊我眼泪哗哗的。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第95章愿心不乱(7)
他想了想,径直走了过去。那两人见他走近,倒也不动声色,仍然假作游客。紫袖却开口便问:「金哥没来么?」那两人听得一个「金」字,顿时现出惊恐之色,未及掩饰,只听紫袖又道:「金错春。」说罢连说几句切口,只见那两人神色剧变,其中一个反应快些,忽然道:「你就是金哥说过的兄弟罢?」
紫袖见状,更加板着脸道:「我不认得你。」那人将他引向旁边道:「都是一个金哥,咱们不算外人。金哥提过魔教教主有个徒弟,是自家兄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两人便给他行了半礼。紫袖心里纳闷,装作高深,一语不发。那人又道:「我们见你二人出了五浊谷……」紫袖佯装发怒道:「你们盯我的梢?」
那人忙道:「岂敢岂敢!我二人着实早早来此有事,没想到当真重逢,不是天意么?不过是想借兄弟个光:兄弟既有这样一个师父,何不说动他把魔教弄过来,暗中一处出力,明里一处富贵。」紫袖登时想到长泰帝给自己的那锭墨,看来这两人也深知「化为己用」的好处,想来拉拢魔教邀功了。
他一指山下问道:「你们同我说话,还有旁人跟着那人么?」两人笑道:「那书呆子武艺平平,本想请来问几句话,既见了兄弟,不跟也罢。没同兄弟商议妥当,自然也不敢告诉旁人。」紫袖听他们既无同伙,便放下心来,低声道:「这样我倒为难了……」两人忙凑过来问:「为何?」
紫袖道:「因为你们见到了我的脸。」说罢双手齐齐击出,迅速打在二人咽喉。
他至今都清楚记得金错春一记暗器又准又狠打在柯小宝喉间,自然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此刻堪堪效仿。方才听罢这两人来意,不过出于贪念,他已决定就此断了这根线,至少暂绝后患,保得兰泽一程平安,也不要魔教被无谓牵连——展画屏做自己想做的事,就是最好。至于金错春那里,下次见了再探口风就是。
他自从被展画屏指点过,又在英雄大会见了许多高妙打法,此时运功已比从前高明得多,内劲见长。咽喉脆弱,手上劲力运到五六成,那两人果然不及出声便向后而倒。紫袖窜上前去,不等倒地,一手一个当胸抓起,进了密林。他将二人掷在地下,这两人意志坚决,挣扎着便要起来。紫袖手起剑下,干脆利落分别刺进两人心口。
他半蹲下身,将剑在一人身上擦拭干净,收回鞘中,又在两人身上搜过,果然有一人贴身藏着金龙牌。他自己若非进京,从不会贴身带着,只不知这人要去见谁。常明剑锋锐,伤口极细,紫袖侧耳听着左近的声音,见无人前来,趁出血不多,提起那两具尸身,飞奔到山沟旁抬手抛了下去。他拿着那金龙牌略一沉思,运劲挥剑将牌子斩作几块,走到另一侧,也都抛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