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便碰到了一个冰凉的,四四方方的硬物。宁扶沅没怎么犹豫,便稍微用力,扯了下来。那面黯淡的菱镜静静在她掌心里,宁扶沅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流行于正道三界间,用于传音交流的工具。也是那梦境里,嵇无泠用来给正道传消息的东西。宁扶沅表情漠然地注入一丝灵力,那菱镜便浮动出细微的光。她从前不知用过这东西多少次,很快,宁扶沅便找到了上一次这菱镜被使用的时间——半个月前。正是在那野渡城里,会魔界之前。宁扶沅赤眸里迅速聚起涌动的戾气,她周身被赤黑的气息包裹着,殿内逐渐装不住。这外溢的煞气便向外涨,击打在屋檐下,又掀翻廊下盛开的幽命花,显得它们孱弱不堪。宁扶沅又重新探了探他的丹田处,这一次,她有意避开那些诱人的阳气。而后毫不意外,在丹田深处,探到了情蛊虫轻微活动的痕迹。情蛊虫并非世人所想那般,只是用于克制宿主产生感情。相反,只要养的好,它也可以用于引导不具备情感能力的宿主,伪装出常人应有的感情。鬼界常用此道,趋使傀儡鬼。宁扶沅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她收回了手,盯着半半的床上的人,慢慢的,笑了起来。“嵇无泠,你好得很。”嵇无泠醒过来的时候,寝宫里空无一人。他没发现自己腰间挂着的东西不见了,嵇无泠并非未曾设想过,有朝一日,师尊会愿意回头看他一眼。而非仅仅将他当做泄愤的鼎炉。很久很久以前,他跪坐在幽命花盛开的廊下,听那红衣少女,一边割开指尖,以血饲养花蕊,一边漫不经心地教导他——“修魔之道,并非那无情道,讲求的是释放天性,奉己求真。”“事在人为,是非曲直乃自行定论,本尊最恨正道伪君子们,‘天命既定’、‘挟恩凛然’那一套。”“须知,人是为自己而活,有私心和妄念,都是正常的。”“不管修魔修道——飞升的最终目的,也是实现一桩执念罢了。”少女回头,正看到他低垂着眸眼,怔楞地看自己发颤的指尖。她不满地伸出戒尺,敲了敲他的额头。“嵇无泠,给本尊抬起头来。”“相貌如此好看的小郎君,日日缩着脖子是怎么回事。”那一刹那,他被迫抬起头,望见少女侬丽的面庞,笼在滢滢的亮光里,摄人心魄的眉眼无比清晰。嵇无泠瞳孔微缩,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脏,漏空了一瞬。她凑近他,赤红的双眸微微眯起。幽冷的淡香也随着她轻摇的衣袖,缓缓靠拢,几乎能将他整个人罩住,挠得他心脏一点点发颤。嵇无泠悄无声息地攥紧自己的指尖,像是第一次看清楚了这位魔尊的样子。自然也看清楚了,那双清透赤眸里,倒映着自己渺小而完整的影子。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他长得很好看。亦是第一次,那个“为自己而活”的模糊念头,映在了他心脏底。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嵇无泠当时并未按照情蛊的提示,做出相应的表情。只是睁着一双茫然漆黑的双目,呆愣地望着少女昳丽的脸。他感到一种很奇怪的温暖,虽然那时还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直到丹田处,情蛊撕扯的痛意让他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又面无表情,很可能暴露了,他掌心里起了涔涔的汗意。刚想扯着唇角,微微一笑,匆匆掩饰过去,不想下一秒,一只发凉的掌心,却轻轻搭在他头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