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汉叹气,“我看江边粮船不比往年少,怎么米价却往天上飘?”
青年儒生插一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听说北边冻得厉害,春粮全遭了殃,各地又要养口又要救地,粮仓都放空了,只得叫咱们南直隶几个州府往那边贴,州府没粮了,商人自然抢着时机哄抬米价。”
大娘不干了,扔掉米袋就撒泼,“感情我们不是人,是牲口?”
老汉也不满,“自古官商是一家,要不是这些官老爷们放出风去,商人怎么知道咱们没粮?抬价就算了,还敢拿这陈粮糊弄我们!”
儒生“嘘——”了一声,“莫要妄议。”
他压低声音,“我听城南冯廪生说,府学都发不出俸了,这消息恐怕捂也捂不住。”
顾劳斯同小伙伴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到那三袋民脂民膏。
原来汪铭汪大人诚不欺我???
“甭管什么价,趁着还有米买,能买就多买些吧。”
也不知是谁,叹息一声,“谁知道再过几个月,又是怎么个行情?”
马车缓缓穿过集市,顾劳斯听得十分困惑。
他向黄五求证,“我记得谢昭走前,曾与吴知府嘱咐,加征课税之事能拖就拖,好逼泰王吐粮,怎么最后还是殃及到各地?”
自太祖起,大宁就实行官民两套完备的民粮储备制度。
官仓由朝廷出资,诏令各县设预备粮仓,收贮谷米以备荒年赈济。
每年朝廷拨课税定额充实仓储,各地选富民任粮长管理粮食。
最为通行的管理法子,便是每年春末将陈粮贷给农户,秋天回收等额新粮,余下的农户自留。
而民仓,则是市场行为,由大商人或家族自行建仓,管平日里老百姓口粮供给。
咳,说起来也算是计划经济同市场经济并行的初期模型。
只是这种粮食储备机制,抗灾能力却并不理想。
但凡灾年,主要症结就是各地粮仓春上贷出去的粮全军覆没,不仅收不回,还会导致余粮不足,无米可赈,于是只能调它处余粮支援,别处余粮也不宽裕呀,只好连夜加征苛捐杂税怒割韭菜。
这时候,如果再来个水旱蝗二次灾害,那离天下大乱不远矣。
今春山东、山西、河南三省有灾,按理应调江浙、湖广等产粮大区支援,神宗偏不。
他只捡着南直隶狂薅,本就另有用意。
约摸是想借泰王由头,好发难太后一党。
帝王权术最善持恒。太子一案上他吃瘪,把柄落在太后手里,自然不好声张,于是另辟蹊径,从别处下手。
顾准摸准他心思,只好做这个恶人。
他与谢大人一唱一和,一个令户部加税,一个令州府哭穷逃税,以此转嫁危机,将球踢给泰王,叫他从南直隶内库,也就是迁都前的老皇仓找补。
显然最后这找补,还是偷偷找到了老百姓头上。
近日黄五光顾着埋头苦读,内情知道的也不比顾劳斯多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