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瞳孔仍旧涣散,尽管面对着我,我却无比的清楚,此时的她别说认出我,就连看见我,意识到自己处境的能力或许都早已丧失。
樱花又重复了一遍她的话语。微弱,但这一次我听到了。
“请给我…那个…求求您…”
“——”
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我踉跄着退后了几步,靠在了墙壁上。
夏叶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悲哀的眼神看着床上的女孩。
她就像一个玻璃花瓶。
名为现实的刻刀在这个花瓶身上留下了无数细小的裂痕,而【紫荆花】则成为了击垮她的最后那柄锤子。
成瘾性药物本就是这样的东西,一切都在资料上用委婉又充满歉意的话语写的明明白白。
为她留下来的路只剩两条:要么在戒毒所度过最少一年、最多可能长达十数年的时间,在痛苦又缓慢的疗程下试着戒掉这短短一晚上形成的毒瘾。
要么从此以后持续地服用【紫荆花】,变成一个绝对服从的宠物,在半梦半醒之中度过余生——短暂的余生。
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需要我或者夏叶花一分钱。
设备优秀、隐秘安全的戒毒休养所,又或者手续上完整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的收养证和精神疾病证明,三田先生都表示在‘出于歉意’的情况下愿意无偿提供。
这是一种相当奇妙又古怪的感觉,就在两天前还与自己毫无干系的少女,两天后却需要自己来决定她的命运。
也许在三田先生眼里,樱花确实就如同一个随手购得的玻璃花瓶一般。
在意识到摔碎了的花瓶还有用处之后,他贴心地命人把玻璃渣拾了起来,尽可能地拼上了些许,然后加上了精美的包装,送给了在他眼里足以视作人类同伴的存在——
但再怎么粉饰,玻璃花瓶都已经碎掉了。
我应该责怪谁?
将人视作商品进行买卖,用粗鲁的、无法挽回的手段改造人体的三田先生?
单凭自身兴趣设下骗局,自得其乐地享受着无数家庭分崩离析的赌场老板?
视亲情于无物,毫无犹豫地选择卖掉女儿、来弥补自己因为一时兴起的色欲而欠下的巨债的樱花父亲?
还是说…无意间导致了这一切的我自己?
“…夏叶的话,有办法让她恢复原样吗。”
许久,我轻轻地问道。
“恐怕很难。”没有用暧昧的安慰进行搪塞,夏叶摇了摇头,“和钱财权势无关,那种东西在开发出来的时候就没有考虑过快速的治疗方法,再好的医术也对需要病人意志克服的成瘾症状无可奈何。”
“这样啊…”我沉默了一会,有些疲倦地揉了揉脸,“所以,夏叶觉得应该怎么做?”
“戒毒。”夏叶没有一丝犹豫地给出了答案。
她一边用一块新的湿毛巾敷在了樱花的额头上,一边用直接了当的语气说道,“一边是靠自己的意志与力量尝试着走出困境,花上几年的时间掌控自己的下半生。另一边是浑浑噩噩地活在半梦半醒之中,在几年之后死于非命。如果是我遇到这种境况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
相当有夏叶风格的回答。自信、坚决、勇敢。
我毫不怀疑眼前这个名为有栖川夏叶的少女有能力与毅力去完成她口中的假说。但是…樱花呢?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对方那张充满依存与服从的软弱面容。
和夏叶那钢铁般的心灵不同,这孩子的精神状况早在变成这副模样之前就已经脆弱到摇摇欲坠了。
她在戒毒的过程中彻底精神崩坏的可能性,远远比获得成功的可能性要来的高。
某种意义上来说,第二个选择对于她来说才是一种仁慈。
至少她能在平稳甜美的睡梦之中,结束她这充满悲哀的一生。
“那么,制作人的打算呢?”夏叶抬起头,用平稳温和的目光看着我。
我并没有在她的目光中发现审视,看起来催眠异变还是在某种程度上影响到了她的性格——正常的那个有栖川夏叶的话,恐怕绝不会容忍我做出继续用药物控制这个少女的举动的吧。
暧昧的犹豫不定,一定会让她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