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其他手持刀剑或重器的兵将不同,他只执一柄红缨枪,看起来和他本身一样,有些过分细弱。可那柄长。枪在他手中却极为灵活又坚韧,每次都如破海蛟龙般将周围所以意图靠近的魔族生灵都击杀成齑粉,也洞穿了魔族少君的心脏。
明明还差一点,他就可以杀掉这个铱椛魔族最大的绊脚石,明明还差一点……
他不甘心地挣扎着,却只能感受到血液与魔力都在源源不断地抽离他的身体,连带着将周围战场上的刀剑碰撞与号角和嘶喊声都在逐渐远去。
他咳出大口有些发黑的血液,朦朦胧胧看到那道刚才与自己以命相搏的白影也已经伤痕累累,仅靠红缨枪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于是,他又颤抖着咧嘴一笑,已经被削去了半面皮肉的脸孔看起来极为诡异且令人作呕:“你也……到极限了吧,灵珠子……你也……活不下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会在……在冥府深处等你,也算……值得了……”
说完,他便彻底安静下去,不动了,只剩一双黯淡空洞的眼睛仍然死死瞪着面前的少年,很快又被盘旋在半空中的神鸟海东青啄出胸腔里的那颗石头心脏,一边高声鸣叫着一边扔向战场,宣告着魔族少君的死亡。
灵珠子艰难喘。息着,想要调动起身体里仅剩的一点灵力来治愈自己身上的致命伤,可他几乎已经感觉不到那些微若游丝的灵力。
对方说得没错,他也已经到极限了,距离死亡也就只有冥府那道将开未开的大门的距离而已。
归来的海东青察觉到主人的异样,焦急地扑腾着翅膀绕着灵珠子转圈,一声一声凄厉无比地叫唤着。
残剩的意识仍然在支撑着他往前走,可已经辨不清方向与视野的状态又让他根本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跌跌撞撞向朝暮林的深处走去。
隐约间,灵珠子似乎看到了父亲和几个兄长的身影,还听到了母亲还在世时曾许多次抱着他轻轻哼唱过的古老曲调。
混合着风声与树叶沙沙声的熟悉调子,眼前时不时随之出现的父母至亲的模样,都在引导着灵珠子竭尽毅力地撑着一口气继续往前,往前,来到那声音的源头。
红缨枪。。刺进地面岩石,震起一层金黄落叶如涟漪般扩散开,成了灵珠子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依靠。
在那道绵绵不绝的口琴声忽然停下来的时候,他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头栽倒在地上,视线里最后出现的是一道鲜红的俏丽身影。
像是霞光。
那抹陪伴着他一天天熬过这场惨烈战役的天之彩,此刻似乎正从树梢上轻盈无比地飘落下来,缓缓笼罩住他,随之而来的是无尽安静。
时间在朝霞与余晖的不断交替中缓缓流过。
这已经是戚妜将这个少年从朝暮林里带回来的第三天了,他看起来仍然没有要苏醒的意思,只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昏睡,眉尖还总是紧皱着,仿佛即使在梦中也正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在第一次为灵珠子检查完伤势后,斓彩就说过:“他能从战场上活着离开,已经是奇迹。”
戚妜听着这话,再看向床榻上那一直阖目昏迷的少年,心里略微有点难过。
朝暮林的另一头就是与魔族接壤的战场,她曾在朝霞诞生的时候,偷偷乘着苍鹤去远远望过一眼。那地狱般惨烈恐怖的场景如同最可怕的噩梦,一直在她脑海深处挥之不去。
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如此秀弱的少年是怎么从那些尸山血海里挣脱出来,又是以何种毅力支撑着用重伤之躯走过大半个朝暮林,来到那日她吹奏木口琴的地方。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脸色因伤病未愈而显得有些过分苍白,也让那种眉眼间浑然天成的锐利英气被削弱不少。如果不看身型骨相与颈间明显的喉结线条,实在很难不将他误认成一个飒爽绝艳的女子。
那条扎在他臂间的布条太过破朽,戚妜在替他取下来的时候,仔细辨认了半天也只能隐约猜出那应该是一朵红莲花,只是在沾满新旧重叠的血迹与损伤后早已变得不全了。
这是又一个他来自战场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