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微敛,垂眼看?她。
崔宝音看?着他的神色,低声笑道:「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她锦衣玉食,无病无灾地过?了这许多年?,已经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一些小委屈而已,她还受得住。更何况,她事后又不?是没报复回去?。
「倒是德妃,我曾经真是厌恨她,后来也是真的觉得她可怜。她有?手段,也有?心机,却一味只希求皇上的宠爱,以至于到最后丧宠失权,再没翻得了身。」
她记得最后一次见德妃,是在宫道上,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宠妃,后来却要屈膝蹲在宫道旁,向一位小小的贵嫔行礼。
该感谢常在宫中行走的那些年?,让她深刻明白?,什?么叫做人心易变,仰仗他人,不?如仰仗自己。
这些事情她已经司空见惯,如今说起旧事,语气懒散,好似寻常,面?上亦不?见丝毫波澜。
谢玄奚静静听着,忽然懂得了为什?么在男女之事上她看?起来游刃有?余,放任散漫,实则却戒心深重,审慎自危。
崔宝音说着,才发觉河里的人已经悄无声息被?捞了起来,这时?候她才想起来问他:「你从哪儿找来的弓箭?」
谢玄奚温声道:「便在船舱里放着,或许是之前的船客留下的。」
崔宝音点了点头,饶有?兴致道:「我之前见过?国子监春日里办射猎比赛,那时?候祭酒还不?姓宋,似乎是叫做卫沉,身手真是很俊,能?一箭射落海棠花。也不?知你与他比起来,谁准头更好。」
谢玄奚轻笑一声:「自然是我更好。」他说着就又要挽弓向她证明,卫沉能?射落春日里的海棠花,他也能?射落秋夜里的桂花。
崔宝音被?他这一举动吓得连忙安抚道:「是是是,我也觉得自然是你更好。」
这黑灯瞎火的,射不?中什?么倒也没事,就怕射着了人,那算谁的?
谢玄奚却觉得她这话说得很有?些敷衍的意味,抿着唇道:「你不?信?」
「我当然信。」崔宝音说得斩钉截铁,「我怎么会不?信你?但是我现在不?想看?射箭,我想……」她转过?头,看?见河岸边有?货郎摊贩叫卖吃食,她顿时?道,「我想吃东西!我饿了嘛,你饿没有??」
谢玄奚不?饿。
他有?过?午不?食的习惯,只有?时?候处理事务熬到太晚,才会吩咐厨下煮一碗素馄饨。
只是这时?,他看?了一眼崔宝音,语气温和:「饿了。」
崔宝音见射箭这一茬总算是过?去?了,当即大喜,吩咐船家靠岸,她要去?吃东西。
重阳既近,年?市也就不?远了。从这时?候起,昼短夜长,蚊虫亦尽,为了赶上除夕春节,百工都要夜作?,于是相应的,宵禁便也取消了,夜里常有?贩夫走卒,明灯荷担,沿街兜卖供工人们充饥的小食,又因?重阳的缘故,今夜多售重阳糕,也有?糖炒栗子,茶叶蛋,大包子馒头等。
谢玄奚牵着崔宝音到了岸上,便问她有?什?么想吃的,又或是不?如让酒楼送几样菜来。
崔宝音走马观花地同?他逛完半条街,竟没找出一样想吃的,糖炒栗子她懒得剥壳,谢玄奚倒是能?剥,可他还得牵她呢,不?然这人挤人的,万一她被?挤丢了怎么办?包子馒头茶叶蛋又太噎人,不?配汤饮她吃不?下;也有?粽子,白?粽甜粽鲜肉粽,但空着肚子吃,她总觉得不?舒服……至于让酒楼送菜,也不?太行,京中酒楼里大多菜式都是浓油赤酱,要说清淡,那就是清汤寡水,一点油花星子也没有?……
她一路走一路想,看?到一样否一样,谢玄奚见她这么认真,心软得一塌糊涂,紧了紧牵着她的手。
崔宝音还在想着要吃什?么,对他的小动作?毫无察觉,走到街巷尽头,总算见着一样想吃的,是鸡蛋羹。
热气腾腾的竹篾蒸笼里,一层放着几个海碗,碗里是嫩黄的鸡蛋羹,柔软平滑,光整得没有?一丝瑕疵。蒸笼旁的小桌上有?香油葱花,喜欢的尽可自己加到蛋羹里。
崔宝音挣脱了谢玄奚的手,往蒸笼前走去?:「我要一碗鸡蛋羹,」她转过?头,问谢玄奚,「你要不?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