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盏,朝最近的狱卒抬了抬下巴:「去蘩楼里把刀功最好的厨子?请过来,听?闻一条六寸长的鱼,经由?他的手,能切出三百六十片,不?知换成人,他又能切多少刀?正好,程夫人与郭老夫人也该吃宵夜了,不?如就由?本官摆宴,也好请她?们欣赏一下名厨的刀功?」
始终不?发一言的郭奕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震悚地盯着他看:「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找到她?们?」谢玄奚温和一笑,「我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不?,你不?能……」
「我不?能?」他语气愉悦,倏而神情一变,眸光狠厉地看向他,嗓音森然:「你以?为你们是?对谁下的手?你以?为你们如今还?能好端端坐在?这里教我做事,又是?托了谁的福?倘若她?真有什么事,你们这两条贱命,也不?过堪堪能做个?添头。」
谢玄奚站起来,慢条斯理地拂了拂衣袖,「便将宴设在?花厅里吧,把这两个?……」他顿了一下,「把他们带下去,到时?候洗一洗身上的血腥味,再?把嘴堵上,别惊扰了我们的贵客,就让他们在?屏风后看着,大理寺是?如何宴客的。」
「听?闻三年前襄北大旱,百姓之间亦曾易子?而食。同样是?啖食至亲血肉,也不?知程夫人和郭老夫人,又将会是?何种心情?」
郭奕浑身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疯子?丶你真是?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谢玄奚颔首:「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郭公子?果然慧眼如炬。然而慧极必伤,这却也不?是?什么好事。你说?呢?」
郭奕看着他,仿佛恨不?能饮他血餐他肉一般,双目赤红,整个?人的身子?却慢慢地塌了下去,脊背一点点地弯倒,直到贴在?地上,他哽咽着开口:「我说?丶我说?……」
谢玄奚慢声问道?:「说?什么?」
「是?我干的,全是?我——」
「郭兄!」一旁的程显听?他开口,顿时?怒声喝道?。
谢玄奚面色一凝,微微抬手,吩咐狱卒:「拖下去。」
刑狱中顷刻间又沉寂下来。
「郭公子?,说?罢。」谢玄奚重又温声道?。
郭奕抬起脸,遍布伤痕的手已经弯曲得不?成样子?,他颤着手扒开脸前散乱的长发,神情恍惚地看向谢玄奚。
狭窄的甬道?里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四周灯烛沉静,往日里吵闹的刑狱在?此刻仿佛一根针掉落的声响也能清晰可闻,而谢玄奚就那么芝兰玉树一般的模样站在?他面前,分明残酷暴戾,却又仿佛眼含慈悲,他竟一时?分不?清眼前这人,究竟是?悲悯众生的诸天神佛,还?是?冷血嗜杀的十殿妖鬼。
他的手指深深嵌进泥地里,忽然咬着牙开口问:「如果我说?了,就能放过我的家?人?」
谢玄奚坐回黄花梨木官帽椅上,心情颇好地道?:「那要?看郭公子?说?了什么。」
他屈指敲了敲扶手,温声道?:「毕竟现在?能谈条件的人,是?我,不?是?你,」
郭奕咬着牙,再?度伏倒在?地,痛哭起来。
他虽然出身世家?,然而父亲昏庸,嫡母不?慈,长兄不?仁,是?以?他从年少时?便知道?,在?家?中唯有韬光养晦,装得一副无能蠢相,才能换来姨娘与自己的一时?安宁。然而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他费尽心思搭上了迟大人的线,由?迟大人举荐进了户部,因着这层关系,嫡母与长兄虽然对他十分不?满,但到底不?敢再?与他和姨娘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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