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名册摆在萧挽风面前。
名册上的,俱是京城文才卓着的饱学名士。
「小圣上即将入学启蒙。蒙师的选择……殿下,慎重啊。」
严陆卿忧心忡忡,指着这份精心挑选的名单,「都?是才华横溢之大儒,学识不必多说。但是殿下……果然要挑选名师,精心教导小圣上?」
「殿下果然打算把小圣上教导成一代?明?主?」
「小圣上长成一代?明?主,势必要亲政。再过十年,哪怕迟点,十三四年,小圣上二十加冠,必然要亲政了?。那时殿下才不过三十七八,正当盛年……交还摄政权柄之后,殿下有没有想过,馀生要度过如?何??」
萧挽风的目光从桌案上的名册抬起,黑黝黝的眼睛直视面前跟随他多年的信臣。
「你如?何?打算?」
严陆卿从袖中取出第二份名册,奉上桌案。
萧挽风打开名册,迎面跃入眼里的,是一份截然不同的名单。
「新拟的几位,同样是饱学之士,可以为小圣上启蒙。但这几位为人圆滑机警,知道『月圆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小圣上交由他们教导……」
严陆卿顿了?顿,寻到一个合适的字眼:「可以教导成为温躬谦良之君子?。」
温躬谦良的另一侧意思,便是软弱,顺从,无主见?。
「如?此小圣上可与殿下相安无事。」
严陆卿把两份名录并排放在桌案上,萧挽风逐个看过,沉默了?好?一阵,道:
「你的意思,让我把商儿自小养废了??」
严陆卿苦苦劝谏。
「自古主弱则臣强,君强则臣弱。殿下,此乃未雨绸缪,为十年后计啊。今日不做准备,等到十年后已迟了?。请殿下早做决断。」
两封名录放在桌案上,严陆卿叹着气退下。
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萧挽风独坐着。
未雨绸缪。
从六七岁开始,就得把商儿养废了?。商儿养得越废物,在他长大成人后才能相安无事。
灯火映在铜镜上,反光刺眼。那是明?裳留在书房的镜子?。他从不用,却也?一直把铜镜放置在桌角。
挪动?铜镜时,他不经意地瞥过一眼,看到了?铜镜里的侧脸。
轮廓分明?的男子?,眼神锐利寒凉,眉心阴郁锁起。
铜镜中人的神态,从这个侧脸角度看去,居然和奉德帝有四五分相似。
他们本是堂兄弟。眉眼轮廓原本就有三分相似之处。从某个角度看起来相似,其实并不出奇。
但萧挽风心里一凛,不知怎么的,心头忽地划过废帝被强行架出寝宫那晚,指着他高?喊的那句:
「你以为你和朕大不同?坐拥天下之人主,最后都?一个样!」
「朕之今日,你之明?日!」
啪嗒,铜镜被猛地按倒。镜中人瞬间消失无踪。
长案后方的男人缓缓往后靠。
靠在紫檀木椅背上,头往后仰,深深地呼吸几次,抬手捂住自己眉眼。
杀逢春,并不难。
不少人从逢春身上,看到冯喜的影子?。
被逢春顶礼叩拜的自己呢。
在他自己身上,有没有奉德帝的影子??
桌上镇纸压的三封书信,平日被珍重对待,连一丝皱褶也?无。今日却被狂乱中重重抓起,揉皱成一团。
书房外忽地响起一阵脚步声。
亲兵兴奋高?呼:「殿下,娘子?自关外来信了?!这次来信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