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视片刻,把搂抱得过紧的药枕从口鼻间拉开一点点,手指探去鼻下,听她的呼吸。
呼吸均匀而平缓,人陷入熟睡中。比起刚来?那阵子细而急促丶时断时续的呼吸,情况好得太多了,已不?怎么像病中。
他默数了二?十下,食指收了回去。
视线里又出现刚才那道雪亮如潮水拍岸的刀光。
人无?畏,刀无?惧。带足了一往无?前的磅礴勇气。
她骨子里从未变过,出刀从不?留后手。哪怕人已忘了,但身体还记着。
庭院里瞻前顾后丶出手迟疑的那一刀,不?是她的刀。
马背上疾冲而来?的那一刀才是。
那是他们当?年关外并肩摸爬滚打时,她在戈壁斩杀头狼丶救下他性命的一刀。
第44章殿下这右手,到底怎么了……
萧挽风这几日出入朝廷,右手臂突然不能用了,偶尔需要动笔都左手提字。
散出去的帖子署名改用一笔古怪的狗爬字,倒叫最近接到帖子的朝臣心下惶惶不安。
宫里?这日中午留膳,当着圣上面前,萧挽风还是用左手拿的筷子。奉德帝的眼神飘来几次,他只?当没看见。
没过?多久,冯喜亲自过?来替他布膳,当面问了一句,「殿下这右手……到底怎么了?」
萧挽风便挽起宽大的朝服袖口,露出纱布层层包裹的精壮小?臂。
纯白纱布早晨起身那阵子换的,到中午时,表层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
「哎哟。」冯喜惊道:「怎么伤着这么大一道伤口!好大的胆子,谁敢伤了殿下贵体!」
萧挽风把袖口拢起,继续用左手筷夹菜:「冯公公,别问。」
「怎么回事。」奉德帝状似不在意地开口闲问:「莫非是带入京的亲兵操练时误伤了你?」
皇帝开口亲问,萧挽风便放下筷子回禀。
「亲兵哪能伤了臣?是臣的后?院人。皇兄恕罪,家?丑不可?外扬。」
御座高处飘过?来的眼神更见兴致。
「朕记得你的后?院人统共也?就一个?前两个月宫宴领回去的谢氏女?怎么,这次又是她闹出事端?」
萧挽风明显没有吃喝佳肴的情?绪了,开始停筷喝闷酒。
整壶美酒下肚后?,带几分醉意一拍桌案,神色冰冷道:
「虽说美人多刺,谢崇山这女儿,骄纵太过?!见她体弱多病,宠得多了些,倒把她宠得无法?无天,对臣也?敢拔刀。皇兄不必多问,臣心中自有计较。」
奉德帝听得大笑。笑完道:「圣人曰,惟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近之不逊,远之则怨。五弟啊,你把后?院人放得太近了。」说罢举杯。
两人遥遥互相敬酒。萧挽风道:「谢皇兄教诲。」
奉德帝笑着摆手:「后?院小?事哪值得教诲二字。」
奉德帝今日宫中设宴,当然不是来叙兄弟情?谊的。酒过?三巡,把话题引去关键处。
「虎牢关战事不利,谢崇山此人堪不堪用,朕还在观其后?续。五弟,谢崇山这次上书?请战,请求朝廷拨五万精兵,朕只?拨给他三万。你觉得谢崇山领三万兵,可?还能抵挡得住辽东王叛军?」
萧挽风略一沉吟,并不直接答是否,只?陈述事实。
「谢崇山打法?稳健,镇守关外多年的战役,也?都以防守居多。给他三万兵,外加虎牢雄关天险,以他的打法?,把叛军在虎牢关下拖上一年半载,应不成问题。」
「拖上一年半载」六个字,奉德帝显然不大喜欢,听着听着,嘴角便挂下去了。
「整年战事太久了。」奉德帝沉沉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