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年初闹过水灾么?”“没!”“小霖是吧,昨日我听人说,秋家的几口人都是淹死的。真的假的啊,你可得注意,下大雨就往高处跑。”苏小鬼咬了咬嘴唇,他很想告诉这位大哥哥他说的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可他有点害怕,不敢说。但他又不想欺骗这个身上散发着好闻味道的大哥哥。他给的那个什么糖很好吃,很甜,吃到嘴里很舒服,凉凉的。吸气也特别舒服,就像把鼻子里面的鼻屎掏空的那种舒服。可惜,还没舍得多回味一下,它就没了。“年初没下雨!”颜昭甫心里咯噔一下,面色不变道:“不能吧,衙门里面的人都说下了可大的雨,才把秋家人淹死。”“年初没下大雨……”“那他们怎么死的?”“年初没下大雨……”颜昭甫已经确定了年初没下大雨,这已经足够了。如此说来那衙门的文书就是在作假了,有意思啊!“到了,你可自己随便看看,一会儿会有人找你问话,不要怕,知道什么说什么就行!”“嗯!”这是苏小鬼第一次来城主府。平日的时候也倒是来过城主府附近。但要说进来,肯定是进不来的。连门楣都需要仰望,门口都站着凶神恶煞的人。更不用提进来了。你多看一眼,那护卫都会恶狠狠的瞪着你。来的时候还有幸骑了马,虽然是被人搂在怀里,不算是骑。但那种高人一头的感觉还是让人回味无穷。江州城也热闹极了,城里的百姓从未见到有如此多的人来江州城。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有钱人。昨日日落前,江州城那个不大的客栈应是住满了人。不光如此,城主府附近的空余屋舍也被人租了去。客人豪气,一次性给半年的租金,说什么到期之后再续。今日一大早,城里热闹极了。那些从远处来的客人,护卫,府兵,齐刷刷的蹲在门口,抱着大碗吃饭。奇了怪了,他们后面明明有石凳。可却没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从长安而来的商人们看着破破烂烂的江州城开心极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竟然只有一个提供客人休息的客栈。只要把码头建好,只要学那泉州把课税定死。吏治清廉,没有官员吃拿卡要,名声一打出去人自然就会来。一顿早饭的工夫,勤劳的商人就已经把江州城看了个大概。军户家出来的子嗣已经撂下饭碗,骑着马开始在城里物色地方。今后他们要在这里安家,建立宗祠了。荒芜之地不可怕,整理出来就是好地方。随行而来的府兵在陈摩诘的安排下已经接手城防。虽说是大唐境内没必要弄的如此紧张。但不弄,陈摩诘觉得自己夜里睡不着。颜白这边还睡眼朦胧,勤劳的商人就已经“巡视”完江州城。看完之后众人都难免有些激动,好地方,果真好地方。苏小鬼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在他面前的大院子里跪满了人。昨日羞辱欺负自己的那一群人也在。不但如此,那个什么都不管的县令也都低着头站在那里。抱着官帽,垂头低目,和平日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判若两人。伽罗起的特别早,因为她兴奋的有些睡不着。早起的她兴致勃勃的看着远山,昭甫说那是庐山。司马迁在《史记》里写到:“余南登庐山,观禹疏九江。”伽罗是开心的,这样的景致是在长安见不到的。夜里还能听到江河流水的哗啦啦声。唯一恼人的就是蚊子有点多。颜白走了出来,苏小鬼发现院子里面的人更加恭敬了,头埋的更低了,连呼吸都静不可闻了。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人。而是彭蠡湖里那专门把人拉下水的恐怖的水怪。颜白围着所有人慢慢的转,慢慢的打量。原本以为这群人仅是一群仗势欺人的恶奴。谁知道这群人竟然是盘踞在彭蠡湖上的恶鬼。昨日打探的消息传来,这群人以孝敬海龙王的名义对所有渔民收孝敬钱。也就是说是所谓的保护费。说直白点就是抢劫。如果有人违逆了他们,那这个人第二日绝对要出事。不是被水草缠在脖子上勒死,就是被那什么“海龙王”索了命。害一个不够,还要害人全家,小的都不放过。苦主晌午去衙门告状,下午就有人发现苦主在自己屋里吊死。全家整整齐齐,连个收尸的都没有。过往停歇的船商也难逃厄运。只要不满足这群人的胃口,你就得出事。不是船漏水,就是你冲撞了水龙王,各种借口来刁难你。跑船的商人哪里干的过地头蛇。,!要么花钱认命,要么没命!都说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古往今来皆是如此。害人性命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过于苍白,也过于无力。可颜白知道,这是事没有落在看热闹的人自己头上。真要是落在他自己头上,无权无势之人就会明白命运有多惨。长安三六九等等级分明。颜白以为长安的百姓就够苦了!不承想远离了长安,天高皇帝远,那些可怜人甚至都没有等级。都告到衙门了,家里人都死完了。衙门案牍里面写着是“此案已明了,乃是刁民讹人尔!”百姓去讹官员?户籍上消失的人口都是一下子消失的。就算有瘟疫,那也不能一下子让一家七八口全部死绝吧。李二每年还让户部审查一点,把那些隐藏人口统计出来,大唐人口就会多一点。西域缺人,辽东缺人,塞上也缺人。李二不止一次的在朝堂上说,他希望大唐百姓遍布四海。都这样子还统计个鬼,统计出来都是假的。这些都是书院学子们昨日连夜统计出来的。因为颜白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导致下面的官员没“准备”。所以,那些不好的东西一下子就呈现了出来。颜白的所作所为不符合官场规矩,没有人会这么做。可不这么做,颜白就会知道自己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自己的眼睛会欺骗自己。颜白绕了一圈,重重地将那厚厚的户籍册子摔在胡郡守身上。册子太沉,猝不及防的胡郡守打了个趔趄。“胡郡守,这就是你口中所说的,江州百姓人口每年都在稳定的增长中?来来你告诉了,这秋氏一家六口怎么一下没的?”胡郡守咬着牙,低声道:“回大都督的话,一家六口被大雨淹死的!”胡郡守此刻很难受,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这次朝廷来的人是谁。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好多人都管他叫先生。来时在门口有人管他叫郡公。郡公?什么样的郡公?胡郡守虽然只去过长安一次,但他知道大唐的郡公很多。好些个郡公,县公也就名头好听而已。是入不了朝堂的。自己可是从四品下的郡守,权力仅在刺史之下。好些个什么公连自己都不如,这次来的想必也是。真有实权的,来这南域喂蚊子?这位一定是一个被排挤的官员。颜白点了点头:“不着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江州百姓也不全是没胆子的人。只要被我发现,我会让人剥了你的皮!”“我不但要剥你的皮,我要扯着你,把你的上官也拉进来,一起剥皮。我倒要看看朝堂里,谁是你的靠山!”胡郡守是个硬气人,脸色不变道:“臣的靠山是皇帝,如果非下官所言,下官会自己剥了自己的皮!”“好!”胡郡守抬起头,挤出笑容道:“上官头次来江州,在拜会上官之前下官已经通知了下去。晚间会有宴席,请上官赏脸!”“不去!”胡郡守闻言,忽然笑了笑道:“有陈家,陶家,黄家,涂家、罗家和熊家都在,还请上官赏脸!”颜白被这话险些逗笑。绕了一大圈,从长安跑到这千里之外的江州,这里还讲家族讲传承?拿着祖上威名来说话做事的破毛病还是没改。还玩下马威这一套。颜白抬起头,看着胡郡守。胡郡守不惧的看着颜白,笑容不变。外来官员都绕不开这道坎,谁也不能例外。颜白笑了,谦虚的轻声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颜,琅琊是我先祖传道受业的地方。在下不才,立下了些许的功劳,朝廷给我的封号是琅琊郡公!只要我不造反,我的儿子,我的孙子,我孙子的孙子都是琅琊郡公。”“在来江州之前,我担任兵部左侍郎。如今被陛下任命为江州都督一职。在长安浪荡多年,多家念在祖上,给小子几分薄面,说话也算有点份量!”颜白看着胡郡守。怡然不惧的胡郡守眼神开始有点闪躲,不敢和颜白直视。虽然知道了一个颜,他就本能的觉得不对劲了。这个姓氏的人实在太少。以至于,一听到这个字,脑子里面就不自觉的想到了圣人。想到了大宗师,想到了孔圣人。颜白笑了笑,不是打算拼祖上么,那就来吧。这么打脸的时刻,颜白一直期待,但还就真的没玩过。孟家的孟冼不在,孔家的孔颖达也不在。他们三位不在,你家祖上就算是再厉害,你就是把神搬出来都不一定够用。“小子呢,也没有做过什么事,仙游书院是小子建立的。对了,小子如今还担任国子学祭酒,少府监左监!”,!胡郡守开始冒汗,别的可以说是不知道,仙游书院他是知道的。被南域学子誉为学问圣地,天下人的书院。今年已经有五十人去参加春闱了。如果考不上,他们就不会回来,会继续在楼观学深造。那里无衣食之忧,更能安静的去钻研学问。胡郡守的腰也弯了下来,随时准备行礼。“诶,弯腰做什么,还没说完呢,我叫颜白,如今颜家的家主!”胡郡守遭不住了,心里的疑惑顿时没了。怪不得那些人都管他叫先生呢,这怕都是他的弟子吧。不叫先生叫什么?“江州郡守胡德禄拜见郡公。”“别,你是四品,我只是临时都督,按理你我同级,使不得,使不得啊~~”说着,颜白的语气变得阴冷起来:“请我吃饭,无非是想让我看看你们的实力,无非是想给我颜白一个下马威罢了。”“你们做的我都懂。都是想着,好好的长安不待来到这蛮荒之地,肯定是一个被贬的官员。一顿酒下去就什么事都没了!”“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此刻听我说,把你刚才说的那几家家主叫来,就说我颜白等着他们。”“若是不来?”颜白嘿嘿一笑:“老子就把你们全部当作叛逆。老子手底下有一千儿郎,我也想看看他们的刀锋利否?”胡德禄猛地抬起头:“郡公,何故如此,我们是大唐人,是一家人呀!”“一家人?”“好,我就再问你一次,秋家真的是因为下大雨而死么?”胡德禄闭嘴不言,他已经想好了,回去就自杀。颜白看着突然释怀的胡德禄冷哼一声。说他们没骨气,他有骨气自杀。说他们有骨气吧,却是敢做不敢当!“别想着自杀,你死了罪孽也消不了,胡家是大族,想想你的祖宗!!”胡德禄垂下了脑袋,死志皆无。:()喜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