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唯下马来,默默退到了一旁。他初来京城,虽跟着董相和几位老将军们一同出征除魔,但与他们的家眷并无接触,也是相对无言。接着,就是相国府的队伍。江唯自幼丧母,自父亲去世后,对自己赏识提携、照顾培养的,就是董相。虽然拜师时日尚短,但他能感受到董相对他殷切的期盼,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第一次跟着老师出征,还没有做出任何成绩给他看。那日,他甚至没有守在师父身旁。“老师。”江唯推开路边的百姓,跌跌撞撞地上前,站在了队伍正前方。跪了下去。他磕了三个响头,沙哑地喊了句:“老师,学生不孝!”董相的夫人,上前将他扶起来,替他拭了下脸上的泥和泪,“回来就好,你能回来就好。”“师娘!”江唯独自带兵来到京城,师娘是个温厚的人,对他的关心和照顾,比他的姑姑还要多。他毕竟也还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啊。经过了几天几夜的斩魔,此时看见师娘,终于是忍不住,将心中的悲愤、委屈都宣泄了出来。江唯再次跪了下去,抱住师娘的腿,哭了起来,“师娘,师娘……”董夫人抱着他的头,也一起痛哭了起来。董相没有儿子,相府的唯一嫡女也出嫁了。江唯回来了,董夫人便让他抱着董相的牌位,“就由你来送他最后一程吧。”手中的牌位很轻,但江唯却感觉有千斤重。当年父亲走时,他也是这样送他的。一向有泪不轻弹的他,这一路,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江唯送别了董相和几位将军。原本是给江唯送葬的下属们,这才赶了过来。“城主,您受了伤。”东齐海将军,招呼着人,“快送城主回府,叫上府医。”江唯的眼泪已干,那双因劳累和悲痛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前方。他将手搭在海将军肩上,“进宫。”“可城主您这一身的伤。”海将军面露心疼,他知道江唯的性子倔强,换了个说辞,“即便是要进宫,也需整理了仪容再去。”江唯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狼狈,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回府。”……江唯这一身的伤,因着都是魔物造成了。虽都是些细小伤口,但伤口皆未能愈合,流了不少血。他能活着回来,简直是个奇迹。此刻更是灵力空虚,整个身体都被掏空了一般。国师派了大弟子,过来以秘法治疗施救。“江城主,您身上伤口虽细小,但皆被魔气侵袭。”“秘法救治,会有些许异常感受,还请忍耐忍耐。”江唯终于在治疗时,沉沉昏睡过去。他这一睡,便是两日。——“惜年,这京城变了不少啊,高楼大厦的。”双胞胎二人,坐在京城西侧一个高高的亭台上,看着这京城繁华,“你不是说要去国公府吗?这都在客栈住了两日了,几时去?”“我前日去探,他们府内为了家产,兄弟相争。”惜年对音律一向很感兴趣,又找了根翠绿的笛子握在手上,“你一个义子,得避嫌。”“哈哈,说得跟真的似的。”见怜也搞了柄扇子,代替持,在手上转起来,“不过,我感觉那人皇不好拿下了。”惜年抬头,望着隐约可见灯火的皇宫。整个宫殿都筑起了灵气屏障。那似乎是一个,以某处灵气密集地为阵眼的,巨大的法阵。“他们在宫殿布下这么大规模的法阵,所耗费的能量非比寻常。不会长此以往的。”惜年收回视野,吹起了那翠绿长笛。已经打理一新的墨绿长衫,衬得他长身玉立,气度非凡。路过这处亭台的路人,纷纷驻足,侧耳来听这悠扬笛声。抬头看见了双胞胎。惹得人群阵阵惊艳。许多少女更是止不住笑容,红了脸。还有个大胆的,朝着惜年扔了一个荷包上来。那力度不够,从亭台的栏杆处就往下落去。见怜笑着伸手,将那荷包捞住,“谢啦。”惹得一阵惊呼。那扔荷包的少女,更是欢喜的原地跺脚。“唉,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几位路过的老者,摇头转身,感慨道,“当下这局面,也就是这些孩子们,还能如此开怀啊。”见怜靠着亭柱,闻了闻那荷包的花香,“若是那法阵和屏障不会持久,那就不急,来日方长。”惜年一曲吹毕,还向下面的听众点头致礼,“?五月京城芳华飞,满城春色映朝晖?。嗯,来日方长。”……翌日江唯醒来就来拜见延帝。但直到晚间,延帝依然没有宣召。,!宫人总管多寿,再次前来劝说,“江城主,陛下今晨已经说了,您斩魔卫道,无罪有之。您身上还带着伤,先回吧。”见江唯还是表情肃穆地看着大殿,多寿不忍地说,“江城主,陛下因丞相大人仙逝,已经几日水米不进。如今精神不济,今日,您怕是见不着了。”如此的说辞,他已经说了不下十次。江唯每次都是恭敬的轻轻一句,“我再等等。”连着五日,江唯日日来大殿跟前求见。起初,同他一起来的,还有着其他诸多臣子。第三日起,就只有了了几人。今日,只有江唯一人。他依然是天光刚亮,就跪拜在了大殿门口的石阶之下。两个时辰过去,多寿小跑着下来。脸上带着些许欣喜地通报着,“江城主,陛下有请。”“多谢。”江唯撩起白色衣袍,挺直了脊梁,拾阶而上。……延帝还是一袭朝服,靠坐在龙椅之上。看起来与平日并无不同。但他已经十日没有召集群臣议事。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空空荡荡。十个宫人,没人发出一丁点声音。大殿里静得落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远远的,就传来江唯小跑上来的脚步声。江唯走到大殿外,将一柄青铜偃月刀交给了禁卫。再次整理了一下仪容,踏步进殿。“启禀陛下,末将有罪。”延帝忆起初见江唯的那一天,他并未多看这名小将,一心都在相父衣衫的风雪上。就如同那天一样,也不叫他起身。他从高高的龙椅上,缓步下来,越过了江唯。只是江唯的身侧,没了相父。:()山海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