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弥补也不晚。”他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快步走到中间,反昂着头审视周瑜:“世家的事我会和伯言商定,劳张公和公瑾在军中暂且施下命令,不许任何人进兄长的营帐,一应大小事宜由你们暂领。子敬来告诉我现在的布兵情况,至于凌将军。”他一口气毫不拖泥带水地说完,语气更加肃杀:“如果有人走漏消息,我不介意找人给兄长陪葬。”凌操竟一时被慑住,随即不服气地挑枪指了指李隐舟:“这位先生一贯任性,他是少主带来的人,我也能动吗?”李隐舟知道凌操此人素有侠气,且也是孙策安插在孙权身边的亲信之一,今天却几次三番挑剔孙权,也只是因为内心深处隐约的一点不甘心。他不肯相信有人可以取代孙策。李隐舟忽然明白了陆逊的话——这是一场硬仗,敌手不是别人,正是孙策最忠诚的部下。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最佩服陆逊的一点,就是经历了无数次的不幸,依然是一个明亮的人《三国志》中,大臣单独列传的,唯有他和诸葛亮。这是一个漆黑的时代,但是总有人愿意化身火光,我想陈寿先生应该也是因此才尊敬他。至于暨艳,他从此会走向历史结局,用后半生赎罪。他的理由是保护陆绩,但也有偏执的原因,因为他自己也是个不幸的人,和陆逊对待不幸的态度是截然相反,也因此有不同的命运。后世曾为初出茅庐的孙权杜撰过一个温情的谎言——外事不决问周郎,内事不决问张昭。而真实的情况却截然相反,恰恰是传言中的托孤大臣周瑜和张昭收敛了满腹的情绪,用最淡漠最平静的表情拷问着江东稚嫩的新主人。今日的会面是一场特殊的面试,他们要试探出这个未来的主公是否有其兄长一样的志气、勇气与才气。——要收服这样一群心高气傲、满腹才华的英杰,只凭一腔激情是绝不足够的,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让其屈居人下,且心甘情愿。所幸在猝不及防的试炼中,孙权并没有令人失望。起码他已经学会了正视自己与江东势力的短处。假如把周瑜、鲁肃、凌操、张昭四个人看为四个性格各异、想法不同的面试官,那么鲁肃一定属于为人和善、乐于提点的那一类。他面上虽是劝阻凌操冷静,其意亦在暗示孙权不要冲动,倘若此时孙权听信了凌操的意气之言贸然去攻许都,那他就仍不过是那个被兄长庇护着的心比天高、纸上谈兵的小少主罢了。但他冷静地发现了后顾之忧,清楚地判断出当务之急,没有选择鲁莽地亡命一搏、而是清醒地认识到江东表面和平之下的隐忧。除此之外,在方才的安排之中,他选择了方才提点他的鲁肃来交流布兵,这并不是偶然。论昔年的情分,周瑜于他如兄如长,凌操与他出生入死,而鲁肃和他不过泛泛。但在这个时刻,反而是与人为善、豪迈爽快的鲁肃是最不会为难他的人选。李隐舟偏头看着冷脸不语的青年,看他薄薄的唇抿出强硬的一条线,冷肃的表情已有了杀伐决断的果决。他的确没有父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霸气,也没有代代都督决策千里用兵如神的睿智,但他却能轻易洞悉当今天下的这一盘棋,准确地落定每一颗属于江东的兵将。孙策是燃烧了自我的大火,孙权却是囊括星河的夜空。寂灭之后,更见清辉。孙权亦偏头,冷淡地瞥李隐舟一眼。对方却只坦荡地回视他,眼里既无拒绝也无否定。身为主公,决策不当被部下的情绪影响,行事更不应该被人辖制。孙权应该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果然,他只蜻蜓点水地从他身上掠过了目光,并不回答,反冷冷回问凌操的话——“这里有谁不是我的人吗?”凌操雪亮而冰冷的眼眸微微地一狭。枪尖一挑,收回臂下。他收起淡淡的怒意,踢开衣袍往前走了两步,撩开帘子时驻足片刻,才回首向李隐舟道:“我的儿子会贴身保护先生。”李隐舟颔首以答:“多谢。”凌操走后,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松弛下来。张昭疲倦地揉一揉耳穴,对周瑜道:“公瑾与子敬星夜奔来,暂且先修整吧。”周瑜淡淡地垂着眼睫,眸下浅浅摇曳的影如玉上的瑕,眼神透出一瞬的黯淡。也仅仅是一瞬。他闭上眼,将一切心思敛于眉下,半响,方睁眼看向李隐舟。“谎称主公骤病,必有敌营的探子会来刺探,你知道应该如何应对言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