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刚爬上柳梢头,老树的枝桠在风里沙沙搓着手,把月光筛成细碎的银粉,落在他肩头织出半幅流动的绢纱。徐清宴躲在廊柱后,心跳碰碰声震耳欲聋。
听见了有靴尖碾碎了一节枝丫,惊得一旁石灯笼里将熄未熄的火苗突然窜高。"再不出来,露水要把你鬓角染白了。"他忽然开口,喉间带着笑。
徐清宴身躯一震,她看到她的半片影子停在他脚边,他抬手拂开垂落的槐枝,叶隙间漏下的月光便顺着指尖淌下来,正巧落在徐清宴的结了霜的鬓发上。远处传来悠悠的钟声,夜风卷着寒意经过,徐清宴可以闻见他袖口沾着的寺中的香味,和沾着夜露的衣袖一样有些寒凉。
“姑娘怎么来临安了?怎么避而不见,贫僧以为我们是朋友呢,原是自作多情了?”无定微微眯起眼睛,眼中藏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那双眸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徐清宴有些语塞。
果然,她与李明安径直来到了临安。在与传说中的昌平将军见了一面以后,她从昌平将军那里得到了当年的一些真相,以及父母想要对她说的话。
她就要离开了。
临行前她突然想起无定,本打算偷偷去见一眼便走的,没想到被无定发现了。她尴尬之余,感觉有些脸热。
“姑娘,本以为会有段时间不见,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你。姑娘可忙?随贫僧在寺里走走,也好给你引路。”无定的嘴角微微上扬,不张扬,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温暖。
“嗯……”徐清宴微微偏过头,不愿意叫无定看出脸上的不自然,轻声应道。脚步从廊柱后转出,走至两人并肩。
两人走在林荫道上,深秋的风裹挟着凉意,廊边的树枝沙沙作响,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
无定放慢脚步,看那片叶子就这样轻轻搭在徐清宴的肩上,叶柄恰好勾住衣衫的纹路。
无定突然停住了脚步,手掌向徐清宴这边靠近,又突然停驻,收回了手,说道:“有片叶子。”
徐清宴诧异地抬眼,“什么?”,脸上的忧思重重尚未完全褪去,眉头紧皱在一起,眼神在月光下闪着水润的光。
无定身躯一僵,随即恢复如常。笑了一下,道:“你肩膀上有个树叶。”
徐清宴微微偏过头,看到肩上的树叶,抬手拂了一下。道:“多谢无定师父,夜深露重,又是深秋了,落叶多谢也倒是正常。师父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寺外?”
“哦~阿弥陀佛,有些事情,有些难眠。故外出走走,没想到在此能遇见姑娘。”无定捏紧了手中的佛珠,悄悄掩藏了他心中的五味杂陈。
这些天,邓永年有每日来寺中,倒是没有向他提起徐清宴来到此地的消息。故,突然看见的那一刹那间他是真的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这些日子有些太累了,竟出现了幻觉。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徐清宴!她怎么来了临安?邓永年也不知道这件事吗?
“我来临安是有点事。办完想着来宁远寺看看弘忍……”徐清宴解释着,缺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窘迫,面色微微泛红,好在月色清辉,叫人看不出来。
两人无人点破,这拜访友人却是深夜的蹩脚借口。无定看徐清宴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几乎看不见。她抬手想要整理一下凌乱的发丝,掩不住满脸的倦容。
“是马上就要离开吗?弘忍这会在厢房,一会儿到那边,贫僧叫他起床。”无定了张嘴,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他压下心中的异样,与徐清宴并肩走过林间曲折的小道,径直向后院而去,如果赶路,院中后门更近些。
徐清宴看出了他的意图,心中一紧,手一把抓住了无定的手腕,道:“没事,师父不急,你带我在寺院周围看看吧。我也想看看无定师父从小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怎么养出无定师父这样的性子的。”
无定手腕被抓住,面上染着笑意戏谑道:“我是什么性子?”尽管掩饰的再好,也难以维持他一贯的冷静自持。
徐清宴抓住后才觉得有些不妥,想要放开,掌下的那片温热叫她有些留恋。虽然无定师父并未表示,好似习以为常,但最后她还是悄悄的放开了,没有特意点出自己的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