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莫要忧心,太皇太后定然不会不管此事,如今他既然要限民名田,我们不如就送他一程,叫他好好查一查,把天下豪族与贵胄一并查了,最好查到太皇太后和窦太主的头上,同时,赵绾不是想要将土地收回去吗,好,我们叫他收,这叫小子知道什么叫做厉害!”
“哥哥的意思是……”
许昌武德脸色阴沉下来,嘴角的笑意尽是大局在握的轻松,“他想限制我们的财,我便叫他把庶人的地全收了。”
“可……”许昌文显然被哥哥的话震惊了,“这样怕是要出问题啊。”
“怕什么,这小子才登基几年,就敢收田,来年定是要把铸钱、冶铁、采矿、煮盐都收了去,等到箭在弦上的时候,再想改就改不了了。”
“无为而治则大家安生,他若想要一家独大,天下人会告诉这小子,没门!”
直棂窗外麻布长裙的女子静静地听着,而后余光一转,瞥见了匆匆而来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枯枝交错的梅树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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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官吏怠惰,行事皆合本地豪强之意,如今国家行黄老之学,与民休息,这些个豪强贵族便沉寂兼并土地,可谓是富者田连阡陌,贫者竟无立锥之地,致使民无生机,只能沦为佃户奴婢,沦为佃户奴婢也就罢了,这些人竟然还敢隐匿人口田地,好生猖狂。如今,可有他们哭的时候。”
皇帝很是高兴,不由得酒也多喝了几爵,宫室之内十二连枝铜灯的灯火煌煌,照在跪坐在长案之后的优雅端方秉笔之人的身上,暖色的辉光悄无声息地将他俊雅的面容分割成明暗分明的两面。
“陛下于民生,还田于民,百姓拥护万分,于内宫,去故置新宫廷卫士二万人矣,于人才选拔,陛下设明堂行策问,今帝王之权皆于无声之中为陛下所掌。”
此人正是裴瑛裴玄则,他的声音温润如同世间最顺滑的锦缎,又像是是寒泉鸣溅般泠泠悦耳。
皇帝听了分外高兴,爵中澄澈的玉液也晃动着。
“裴卿妙策,等丞相府与廷尉府将裴家的冤案查清,朕一定要重重封赏裴卿。”
“此乃陛下圣明决断。”
裴瑛恭敬躬身,一举一动皆是合乎礼仪法度的恭谨。
“臣只是尽人臣之责罢了。”
皇帝虽然高兴,但是内心的忧虑如同天边的阴云一般,那泼天的大雨似乎随时都倾泻而下,将他辛苦建立起来的基业都毁于一旦。
裴瑛一抬眼,便看见了皇帝蹙起的眉头,瞬间间便明白这位年轻的皇帝心中所忧为何,遂温声劝慰道,“陛下,臣以为,虽然诸事俱备,然隐忧尚在,若隐忧不除,大业恐将延宕。”
皇帝被说中心中忧患,心中却也踏实了不少,“裴卿,隐忧何在。”
“如今陛下大刀阔斧推行新制,甚至有将儒学定为官学的意向,但如今太皇太后仍有监国理政之权,若要其察觉陛下有更改国策的意图,或是有不轨之人将陛下的政策故意搞乱,将还田于民导向夺民之天以济个人之私的局面,不过哪一样一样,太皇太后恐发下懿旨,倒是一切改革都将被推倒。”
“可太皇太后迟早会知晓。朕最近听说淮南王找太皇太后诉苦了,八成就告了朕的状。”
皇帝一想起自己这个叔叔,就不免有些头疼。
裴瑛一笑,从案下拿出一卷竹简,恭敬地递给了皇帝,皇帝将竹简接过来,哗啦一声便将其抖开,就着灯火备细一看,登时目光便是一闪,高兴道,“好啊,朕明日便去见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