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义轻手轻脚地回到父亲房里,刘父早已坐起身,一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直直地盯着他:“昨夜你去哪了?”
“卫姑娘被恶鬼缠住了。”刘明义低头收拾地铺,把卫斓被鬼掐脖子的事大致说了说。
刘父听完,微微点头:“原来那恶鬼是冲着她来的。”
“孩儿听说城南有个游方道士,能瞧见阴阳两界,我正打算去请他。”
刘父却摇头叹道:“如今有真才实学的道士,大多隐居深山,哪会在市井间游荡?这些四处坑蒙拐骗的,不过学了点皮毛。对付小鬼还成,遇上恶鬼,怕是不够看。”
刘明义皱起眉头:“那该如何是好?”
刘父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倒有个法子,能将那恶鬼送去投胎转世。”
刘明义眼睛一亮:“是什么法子?”
刘父神秘一笑,却不肯多言:“天机不可泄露。”
为了宽卫斓的心,刘明义当日还是请了那游方道士来家。道士在院里摆开阵势,黄符纸烧得满院烟熏火燎,木剑舞得虎虎生风,口中念念有词,煞有介事地折腾了半晌,才算完成了那“驱鬼仪式”。其实这不过是哄人安心罢了。
道士走后,刘明义把一张叠成三角的符纸塞进卫斓手心,说道:“这是安神符,你压在枕头底下,保管灵验。”
此后几日,卫斓把红花唤来,两人同榻而眠。起初卫斓睡得极浅,半梦半醒,不敢沉沉睡去。然而几夜过去,竟再无噩梦,她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睡眠。
与此同时,刘父的头疼也好了许多,精神大有起色。卫斓和明义见状,这才放心回了长沙城,继续忙活他们的青霉素研发工作。
——
转眼到了开春,惠民医学堂的青霉素实验已折腾了三个月。上千次绿霉试验,竟无一次成功,卫斓的积蓄眼看见底。实验室里日日用牛肉熬制培养基,常有学员背地里议论:“好端端的牛肉拿去喂虫子,真是造孽。”
卫斓翻着那半尺厚的实验记录本,在“医院”里独自核对数据。在这明朝搞科研,难如登天。没有显微镜观察菌群,没有恒温箱控制培养环境,连消毒都只能靠土法蒸馏的酒精。现代实验室三个月能完成的筛选工作,在这里或许要耗上三年,甚至更久。
正核对间,红花匆匆进来,手里拎着半袋米和半桶油,气喘吁吁道:“粮铺限购,每人三升米。我排了两个时辰队,才抢到这些。盐价也涨了,如今三钱银子一斤,菜市都空了。”
卫斓合上记录本,长叹一声:“把后院种的芥菜腌起来吧。这日子,怕是要节俭些了。”
自从洛阳、襄阳接连被攻破,她的实验就不得不暂停。正月里,李自成攻破洛阳,把福王朱常洵和鹿肉同煮分食;二月,张献忠破襄阳,襄王朱翊铭的尸体被焚烧。如今流寇距离长沙只剩八百里,急行军五天就能杀到城下。
红花把米缸盖子扣紧,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你说他们会打进长沙来吗?”
卫斓走到桌前,铺开一张地图,用手指比划着:“长沙已经不安全了。只能往南去两广省,那里或许能寻个安身立命之所。”
红花犹豫道:“可……近日从北方来的难民涌入,医馆和药铺挤满了人,明义、顺兴他们如何走得开?”她握住卫斓的手,“我自然是支持你的,但明义哥不同意走,我们这一波人难道要分散行动?”
正说着,街上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二十匹驿马旋风般冲过石板路,骑士背后的血红令旗猎猎作响。
卫斓双手紧紧抓住窗框,看着那驿马消失在长街尽头。这是吉王府的加急探马,整个长沙城谁都能逃,唯有吉王必须死守封地。
“等明义哥回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暮色笼罩下的“医院”,八仙桌上摆着腌芥菜和糙米饭。红花给众人分完最后半碗米汤,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空木勺,眼神里满是忧虑。
往常热闹的饭厅此刻鸦雀无声。顺兴用筷子尖拨弄着碗里的米粒,忽然压低声音:“河南来的难民说,李闯王破了洛阳城,把福王府的粮食都分给穷人了。”
“这话能信?”三七突然抬头,语气里满是怀疑,“襄阳来的难民说,张献忠破城时,连染坊的粗布都被抢光了。”
茯苓往门口张望两眼,压低声音道:“听说李闯王和张献忠早分家了。洛阳难民说闯军只杀藩王官绅,可襄阳逃过来的人都说八大王……”他咽了口唾沫,“什么都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