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不巧,江钺自戕的当晚,陈将军便率二十万玄甲重骑赶到杨花城城下,骤然得知此事后,又见谢沉欢正在召集城中威武军残部,似是想跟他死嗑到底,大怒,认为这是南陈在挑衅自己,索性便直接动手夺了薛景山的印,将其制服后,再用帅印命北凉军即刻屠城。军令一出,根本就没人去问薛景山在哪。换言之,那些北凉的兵早就被薛景山管烦了,薛景山平时不许他们干这个,不让他们看那个,他们早就对薛景山心怀不满。眼下有了陈将军这位大靠山在,谁还管薛景山怎么想?不就是个假军令么?印都盖了,咋就不能直接当成真的听了?于是大家二话不说,心照不宣带着盖有薛景山大印的军令,接连屠净了杨花城和南陈王都。这之后,薛景山大病一场,发了高烧,等到再醒来时,人已经睡在陈将军的马车上。陈将军还对他说:“景山,夺印一事只有你知我知,再没安息“所以,你坚持留在这里的目的其实是……”良久,谢曲方才从回忆中惊醒,神色复杂,已然完全忘记了继续催问薛景山说服崔钰的方法。明明大家经历的都是同一件事,未料却从三个人嘴里听到了三个版本,尤其是这三个人里,还包括他自己。事到如今,或许是该感慨一句:世事当真奇妙。想是听懂了谢曲还没说完的话,薛景山点头道:“你猜得没错,我之所以会反复投生在此,是因为我当年和崔判官做了交易。”“没有护好杨花城内百姓,是我之过。说到底,他们全是因为信我薛景山才开了城门,我对他们有愧。”“所以我就和崔判官说,希望他能允我一直投生在此,生生世世都护着此处,并且从那以后,杨花城中百姓所犯下的罪孽,都由我来抗。”“至于江钺……”薛景山神色一黯,复又说道:“至于此处忽然出现的祭祀,我并不明白,因为当我还是薛景山时,我看到的江钺便已力量衰微。我还以为在我死后,他便投胎去了。”至此,谢曲总算弄清了事情缘由。他转头看了范昱一眼,见范昱也向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他没有撒谎。”范昱说:“他身上背负的这些罪,实在太过庞杂无序,绝非一人所为。”……而是由许许多多的小错,再经过数百年的累计,才能达到这种效果。也是因此,薛景山才能在背负如此深重罪孽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神智清醒。毕竟这些其实都不是他做的。想听的都听到了,前因后果也全被串起来了,所有原本说不通的地方,一瞬也都能说得通了。谢曲摸了摸鼻尖,薄薄一层眼皮半垂着,不知正在思索着什么。半晌,谢曲忽然道:“小昱儿,有没有办法直接送薛景山去投胎?”崔钰真是老糊涂了。谢曲想:明明平时任谁磨破了嘴皮都不留情,结果竟还偷着干了票大的。谁犯的错就是谁承担,薛景山又不是那些人的亲娘,替他们白背这种破东西,算怎么回事?再说眼下也都问明白了,当年那事,根本就不赖薛景山。范昱显然想的也和谢曲一样,闻言便点头道:“有办法,那些不是由他犯下的错,我都能为他散去。”“很好,那便替他散一……”“我不散。”谢曲:“?”还不等谢曲把话说完,薛景山忽然横插一道,神色坚定地摇头道。因为看出谢曲和范昱想帮他,薛景山顿时就有点急了,“这些都是我凭本事攒的,我为什么要散?再者崔判官都和我说了,只要我死后能看见黑无常,还能回忆起身为薛景山那一世,我便算是‘罪孽’圆满,可以解脱了。”谢曲:“……”谢曲:“薛景山,你是不是傻?”都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当年南陈被灭,杨花城被屠,薛景山实则就只是个局外人,即便没有他在,北凉也会大开杀戒的。再说,再说旁人都是为了躲避受罚,想方设法地把自己从因果里往外摘,还没见过像薛景山这样,卯足了劲往因果里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