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不,不是我,是谢沉欢。”谢曲说:“其实谢沉欢当年就一直不同意江钺投降。谢沉欢觉得薛景山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拥有一副赤子心肠的薛景山,更害怕北凉军反悔。”“想想就也是——只要主帅愿意投降,愿意去死,就能放城中百姓一条生路这种话,听起来就很不对劲,可江钺偏就信了。”“总之等江钺死后,谢沉欢对薛景山下令屠城这种缺德做法,十分愤怒,便又重新把威武军集结起来,率其与北凉军一决死战。”决战的结局很明显,谢沉欢败了,他被自己曾效忠过的南陈军神,率敌军强攻进了南陈的王都。十年光阴转瞬即逝,曾发誓要守住南陈,寸土不让,被夸一句就能乐上大半天的愣头青,早已在一场场永远都打不完的仗里,磨练出满身伤痕。谢曲还记得,当年,谢沉欢在中箭之后,是直挺挺向后倒下去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跪下。虽然据后世史书记载,江钺是在那场对战中畏罪自戕了,但明白江钺真正意图的谢沉欢,却怎么也无法真去责怪江钺什么,只能反复不停地大骂江钺是个蠢人,蠢不可及。另外,谢沉欢在阖眼时,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杆代表南陈的黑底金纹旗。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答应的因果当把这些旧事全说出来之后,谢曲忽然想到:“小昱儿,你能看见江钺么?”提问太突然,范昱还沉浸在谢曲方才给他讲的故事里,闻言怔住一瞬,愣愣道:“什么?”“就是说,你现在能看见江钺么?”谢曲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就只能看见我么?”范昱点了点头。点过了头,又想起谢曲这时看不到他,便又开口答道:“对,我只能看见你。”话还没说完,忽有一阵阴森森的冷风拂过耳畔,范昱本能侧首,就见自己的左肩膀上,正趴着一颗皮肉腐烂,面目模糊的人头。范昱:“……!”幸好大家都是鬼,这要是换个活人,这……这得被吓死。“小昱儿?怎么忽然没动静了?”“没什么。”范昱面无表情地把人头从肩膀上抱下来,双手捧在怀里,平静地道:“江钺在我肩膀上,但不是本体,因为我能碰到他。”虽然看不清脸了,但威武军的将铠很好认。而且,不得不说有时候,范昱碰不到活物这体质,在幻境中其实挺管用,能帮助他快速辨认出幻境主人的本体与假象。说话的功夫,范昱怀里的人头便笑出声来,两排牙齿碰在一起,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好了,现在他在我怀里了。”范昱说。谢曲:“……”谢曲:“等等,在肩膀上就算了,为什么又在怀里了?!江钺!你给老子爬!”仿佛是为了回应谢曲,范昱怀里的人头张开嘴,又是一阵瘆人的怪笑。“吵什么?”最终还是范昱听不下去,幽幽补充道:“他这会就只有一颗头,不在我怀里,难道还在我脑袋上?”“哦……哦,原来是这样。”谢曲舔了舔嘴唇,有些尴尬。虽然看不见,但到底已经做了这么多年的鬼,谢曲光听范昱的描述,便能把江钺如今的样子,想象出个大概来。除此之外,谢曲还注意到,眼下他们这里的时间好似在不知不觉中停滞了,在他和范昱说话这功夫,西边的太阳竟还是半落不落的挂在天上,就好像粘在那一样。按理说,他和范昱说了这么多的话,早该入夜了。这又是怎么弄的呢?谢曲想。偌大一个幻境,放眼望去,百里焦土,寸草不生,就连时间也停下不走了,令人一旦身处此地,便会有一种被抛弃在时间缝隙里的寂寥感。就好像……明明已经过了好些年了,但执拗制造出这个幻境的人,却仍日复一日的龟缩在一个旧壳子里,怎么也不肯走出去看一看。缩得久了,一切就都变得模糊了,不论是记忆,还是别的什么。半晌,谢曲想了又想,朝前方的虚空伸出手去,轻声问:“是在这里么?”“是在这里。”范昱答。说话间,谢曲的手,正覆在江钺的头顶。“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在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人总会本能变得懒懒的,谢曲把失了焦点的目光从远处收回,斟酌着道:“小昱儿,你看咱俩如今的处境,像不像当年的江钺和薛景山?”就如同在云仙泽那次同样,他俩其实并非单纯的进入幻境,而且各自还有一些必须要做完的事,要看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