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同我一起赴死,那就只能让你独自享受孤单了。”
刘缌几步走下来,蹲在王昉之身边,好似怜惜一般,用手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颈脖,“你说说,如果把你丢到城外去,能不能拖延那位魏侯一阵?”
“你早有计划,何须这时候激将我。”王昉之挪开视线,“弃一城性命,保后世荣华,过河拆桥这一招,还是你用起来得心应手。”
“虽然我棋差一招,但困兽之争能撞掉你半颗牙齿,也不算太亏。”
天子已下诏有言,陶邑王刘缌谋大逆,天下英雄有能者皆当群起而除之。
多可笑啊,刘缌绸缪数年,终于也做了回过街老鼠。
她丢了那身狐裘,任由仆妇们将她卷进一帘破席里,拖到城外的盐田里。
沸水浸身,她已浑然不觉得痛。
久违的雪终于落了。
王昉之仰头躺在冰冷、松软的盐田畊上,任由雪影片片灌入口鼻。
血气从喉咙间翻涌上来。她被刘缌折辱的这一生,终于走到尽头了。
雪会让人窒息吗?
溺水的痛意从胸腔中涌上来。她好似身处一条宽阔而湍急的河流,想要伸手抓住支撑物,却是徒劳。
咚咚咚!
是战鼓擂擂,魏侯开始攻城了吗?
王昉之猛地仰起头,从胸腔中呛出好几口污水。她发现自己跌坐一个小池子里,池水不深,如果站起来也只将将没过腰。
可后颈有被重击过后的剧痛,应当是有人把她打晕了扔进水里。
这是一片富庶人家的庭院,墙外有棵硕大栾树,笼果状树叶已渐摇落焜黄,似是暮秋。
她打了个哆嗦,支起身子往里屋慢慢爬。
里屋空荡荡得好似个雪洞,好在门窗俱全,能挡住烈风侵袭,屋中唯有一盏孔雀衔枝宫灯分外眼熟。
这宫灯极重,足有一人高,始终落在她母亲杨氏的屋子里。杨氏故去后,一应摆件收进内库,唯有这灯难以搬运才留下来。
她环顾四周,心下疑惑更多——她明明被刘缌鸩杀了,为何会返回千里之外的东都?
外头有人狠狠擂门,一片吵吵嚷嚷。
“我要去禀报主君!”
这间院子被人上锁了,门外那个哭哭嚷嚷的小丫头还是闯了进来。
王昉之瞧着她像个小沙袋般一头撞进来,还有些愣神,嗓子却不由自主地发出带着哭腔的声音:“采葛?”
那个小丫头不过十一二岁,正是心直口快、忍不住委屈的年纪。她手忙脚乱地罩了件裘衣在王昉之身上。
“都是奴不好,如果不是奴贪睡误事,必不能叫女郎受这些苦。”
她瓮声瓮气地扎在王昉之怀中,明明自己的一双手都因为砸门而皲裂流血了,还要恶狠狠瞪着门外那些探头的仆妇。“她们这些杀千刀的老贼妇,只敢趁着主君不在的时候,使这些下作手段。现在主君回来了,女郎可要好好惩戒惩戒她们!”
王昉之拍了拍采葛的脊背,又俯下身将她拥入怀中。
温暖的触觉令她终于体悟到再世为人的畅快。
想来是上天见她冤屈可怜,才叫她重生至与刘缌相遇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