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家家户户的灶间,都会贴一张“灶君”神像,腊祭前要买粘牙的“饧”供奉灶君,顾婶娘道:“让灶君吃了饧,把嘴黏实了,回了天庭,他张不开嘴,便没法跟玉帝说坏话了,往后一年便会顺顺利利。”
沈渺买了不少饧,湘姐儿嘴里含了一块,很认真地问:“那万一灶君原本是要说好话的怎么办?”
这可把顾婶娘难住了。
“何况我们又没做坏事。”湘姐儿大眼睛骨碌碌转,伸手想把那些糖都拢到怀里,“所以……还是我替灶君吃了吧!”
沈渺在她额头弹了个脑瓜崩:“你也不许吃太多,回头牙疼了,你就知道苦了。”
湘姐儿用舌头舔了舔自己已经空了的两颗下门牙,顿时便颓丧了,把手缩了回去——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去口齿铺拔牙了!
沈渺摇摇头,湘姐儿和陈汌同时换牙,陈汌换了一颗,还是啃林檎时啃掉的,没受什么罪。
那多亏了九哥儿送来的张掖林檎。张掖的林檎个头小长得也丑,里头脆甜紧实,但沈渺觉着特别好吃,她是喜欢吃脆苹果的。
她觉着张掖的比婺州产得更好吃——沈渺夏日里买过婺州的林檎,长得又红又大,极漂亮,里头水分也足,甜中微酸,但肉松软,口感有点沙沙的。
也好吃,阿桃就喜欢吃这种面面的林檎。她最喜欢切两半,拿木勺子刮着果肉吃,一勺一勺刮下来,像在吃棉棉的冰。
总之,陈汌因张掖林檎而免受口齿铺郎中的铁钳之苦,很是幸运。
湘姐儿便不同了,她两颗下门牙都摇晃了,可就是掉不下来,啃林檎啃大骨头都没啃下来,顾婶娘说拿一根细绵线,一头绑在牙上,另一头绑在门上,趁孩子不留心,猛得关门便能扯下来了。
结果她太害怕了,折腾一身汗,线也绑不上。
沈渺心软,被她撒娇耍痴拖了几日,结果她那颗下门牙的里侧,竟然冒出了两截小小的新牙,那白生生的牙头已经顶破了牙床,像多了两颗新笋似的。
她因乳牙滞留,竟长出双排齿了。
沈渺吓一跳,再不拔不成了,赶紧带她去口齿铺拔牙。
一路上生拖硬拽,刚看到一间陈氏铺子门口悬着块“妙手治齿”、“镶牙如生”的木牌,还没进铺子呢,湘姐儿就怕得直抹泪了。
陈汌也跟来了,一路上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不怕,指定也是咯噔一下,就拽下来了,不疼。”
湘姐儿哪听得进去,包着两泡眼泪,听着铺子里此起彼伏、鬼哭狼嚎的拔牙声,再也忍不住抓着陈汌的手放声大哭起来。
来都来了,长痛不如短痛了。
沈渺狠狠心,拉着湘姐儿进去了。口齿铺里倒也齐整干净,店内靠墙摆着几个棕色的药柜,一格格抽屉上贴着各类中药名,铺子里散发着阵阵药香。
铺子里排列着四五张竹躺凳,旁边还有柜台,上头摆放着些精巧的器具,有长钳短镊、整齐地摆着贴了“止血”、“消肿”等签子的瓷罐,还有些说不出名堂的物件,都在冬日下泛着冷冷的光。
湘姐儿紧紧拽着沈渺的衣角,满脸俱是惊恐之色。沈渺心疼她,却又无奈,只得画饼哄道:“没事儿,拔乳牙不疼的,冬日里拔牙最好,不容易染病流血,这是好事儿!拔了牙我们湘姐儿便长大了,是大孩子了。对了,你乖乖拔牙,回头阿姊给你做两只手那么大的蜂蜜酥皮烤馒头吃。”
这一招好使,湘姐儿光听烤馒头便咽了咽口水,改嚎啕为啜泣了。
那口齿铺的郎中留着山羊胡子,洗了手过来问了问,听闻是拔乳牙,便也笑道:“这是最简易的,的确不疼,来,张嘴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