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老先生提醒他:“你还欠我一局。”
谢岩记下了。
两篇文章,不过一千字,崔老先生看了两遍,跟谢岩说:“很俗,这种俗,就跟你归还的那些平庸文章一样。你看太多了,照着写,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但很难在其中注入你的思想。你只是知道这样写比较好。为什么好?因为别人这样写拿了好名次。”
谢岩放下手,认真看向他,说:“我平时作文,拿去给先生们看,他们都说好。我自己能感觉到不好,文思畅达的文章没几篇,写出来多是平平无奇的作文。
“上次回家,我与我夫郎聊了很多,这次回府学,我又做了些尝试,回想从前经历,我想我还是做得太少、经历太浅的原因。我理解的文章、产生的思考、与从前阅读篇章的相似与相悖之处,都是前人经验。”
谢岩最疑惑的是,并非每个读书人都有大起大落的人生,别人为什么能写出好文章,他就俗气得很,都是前人经验炒冷饭。
崔老先生问他:“你真不知道?”
谢岩真的不知道。
崔老先生放下两张卷子,拿起袖套笼着,跟乡村老大爷似的,缩头缩脑,跟谢岩说:“因为别的读书人没有你看的书多,看书比你多的人,又没你这样的记性,脑子里存不了这么多货。”
“他们写作文,会绞尽脑汁的去想,想出来的东西或许不够好,或许都是些老旧的东西,一点新意也无。可他们有思考、推敲的过程,他们再被先生点拨、再看见别人的好文章,两相对比,这个经验就留下了。
“而你,你所思所想,都是别人的经验。你从别人的经验里,去对比、思考,去与他们对话、辩论,你总结出一套答卷思路,要骨头有骨头,要皮肉有皮肉,差在哪里?差在你自己对这个问题的思考上,你没有自己的想法。”
谢岩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时没法子说出来。
崔老先生要回家了,入冬以后,他就没在府学留宿过。
天色晚了,谢岩怕他被宵禁拦在街上,不敢留他,帮他收拾东西,一路拎着,送他到府学外面。
崔老先生暼他一眼,说:“这才有个孝顺样子。”
谢岩无奈笑道:“我明天专门给您炒一锅酱,一大锅!”
崔老先生不要了。
谢岩还会做些食补汤羹,他一样样报菜名。
这些都是他给陆杨做过的,他知道滋味,简单几个词句,就把崔老先生的馋虫勾起来了。
他问谢岩:“你这样的读书脑子,你夫郎怎么舍得让你下厨房?”
谢岩说:“我特地为他学的,他是爱操心的性子,平常都闲不住,养着病都到处奔波,我们家人少,我再不做点汤,他靠着吃药,吃到什么时候才能养出好身子?”
他提起夫郎,神色都温柔了,眼里都是爱意,没谁往后问,他都叭叭又说了些。
等崔老先生上了马车,谢岩把他的小包袱递过去,嘱咐车夫稳当点。
谢岩看看天色,吹着外头的冷风,心中很自责。
“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晚上拖着您下棋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