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掌柜正殷勤留客,门口却突然传来吵闹声。“那小道士在哪?人在哪?”随着声音越来越近,一位披头散发,满脸憔悴的妇人,挣脱拉扯她的几位妇人,跌跌撞撞闯进悦来客栈。客栈掌柜认出来人,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吴娘子,一大清早,你闯进我家客栈吵吵闹闹,想干什么?”闯进店里的妇人,正是吴屠户娘子。掌柜的喝斥,并未喝退吴娘子。她一脸恍惚,茫然四顾,嘴里不断喃喃。“我,我要找人,找人我要找那个很厉害的小道士他人呢?人”大堂里除了细雨那一桌,也并无其他客人。吴娘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桌边,拿着包子吃得正香,连头都没抬的细雨。她顿时大喜过望。果然那几个邻家婆娘说得没错,小道长就住在悦来客栈。来客栈找人,果然找到了。“小道长,小道长您高抬贵手,开开恩,饶了传根吧,他知错了……”吴娘子哭天抹泪,朝细雨扑了过去。她不来不行。吴屠户天亮后,才一瘸一拐回了家。一打开门,他那副气若游丝,鼻青脸肿的模样,倒把吴娘子唬了一跳。“这,这当家的,你这是怎么弄的?”吴娘子问道。吴屠户一脸没好气。“怎么弄的?摔的!”“什么?”吴娘子诧异,“这得摔多少下,才能摔成这副样子?”“多少下?”吴屠户气得啐了一口,“少说也有上百下!娘的,可真是见了鬼!”闻言,吴娘子打了个寒战。“当家的,昨晚,昨晚你们”她想问,又没敢问。昨个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了死去的后婆婆。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后婆婆站在坟上,周身泛着幽幽蓝光。她跪在坟前。后婆婆身上依旧是下葬时穿得那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衫,眉眼五官宛若生前,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吴娘子梦里也吓得不行。“扑通”一声,就跪在坟前,拼命磕头求饶。梦里,她还看到了自家男人,还有他妹子吴翠娘。兄妹俩也跪在坟前,跪得直直的。她在拼命磕头,那俩个却只跪不磕想到这里,吴娘子心里有点来气。若真论起来,后婆婆养大的可是吴家兄妹。要磕头,也是他俩磕。他俩不磕,反倒是她磕个没完没了真是晦气!吴屠户已经听傻了。“等会,你刚才说你梦到了鬼?”“可不是,现在想起来还邪乎。”吴娘子端来热水,打湿布巾,给吴屠户擦脸,“就算真有鬼,那她也不该来找我,她得去找你妹子!”吴屠户打断她。“除了鬼,你还梦到了什么?”还梦到什么?吴娘子想了想,说道,“还梦到了狗。”“什么?”“狗!”吴娘子强调,“你后娘养的,咬你的那条狗!”吴屠户呆了呆,脸色很是奇怪。“你梦里的那狗,死的还是活的?”这话问得可真奇怪。“那狗”吴娘子端起盆,声音却蓦地一顿。梦里的狗,跟昨晚巷子里那条狗,好像确实不太一样。巷子里的狗,瘦得皮包骨,被揍得浑身血肉模糊,还瘸了一条腿。可梦里的狗,四肢健全,身上也没伤,围着那鬼魂的腿不停打转。“那狗,那狗也死了?”“死了,”吴屠户哑声道,“死在了死老婆子的坟前到了最后,那狗和死老婆子的鬼魂,都飘到半空,半空中有个黑洞”“咣啷!”一声巨响。吴娘子手里端着的木盆,摔在了地上。盆里的水,洒了一地。“飘,飘走了?”吴娘子脸都白了,“我,我梦到了”夫妻俩面面相觑。“你,”吴屠户咽了口口水,“你不是在做梦!”“什,什么?”“你是真的见鬼了!”“不,不是吧?”吴娘子吓得直哆嗦。她一个嫁进吴家的媳妇,后婆婆有冤屈,找吴家兄妹去,找她干啥?她冤呐。吴屠户咬牙,“那小道士能召鬼!”召来了死老婆子的鬼魂不说,还给他身上下了符!想到这里,吴屠户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突然蹦起来,在身上拼命拍打。“当家的,你这是做什么?快停下停下”吴娘子赶忙上前阻拦。“孩他娘,你不知道,”吴屠户一脸死灰,“我一路摔回来,就是因为那小道士,给我下了厄运符!”“什么符?”“厄运符,让人倒霉的符!”吴屠户脸色十分难看,“除了这个,还有个噩梦符!”,!吴娘子一下子急了,“那,那可怎么办?”厄运符、噩梦符,听着可不像是什么好东西。那,那小道士身为修道之人,怎么能拿这种符来害人?这话说到了吴屠户心坎上。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一致骂起了多管闲事、以符害人、合该遭天打五雷轰的小道士!骂得正起劲,吴屠户突然一声惨叫,捂住了嘴。指缝间,有鲜血溢了出来。吴娘子吓得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吴屠户骂得太过专注,太过咬牙切齿,结果一个没留神,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满嘴是血的吴屠户,疼得冷汗都出来了。见吴娘子傻站在一旁,连个草木灰都不知道抓一把过来,恨得一脚就踢了过去。“到灶房抓把草木灰过来!你个蠢婆娘!”吴娘子惊叫一声,还以为那一脚会踢到自己身上,结果,那一脚踢了个偏。没踹到人,踹到了墙上。就听得“咔嚓”一声,脚踝骨断了。吴屠户疼得抱着脚脖子,满炕打滚。吴娘子手足无措。这,这,这可怎么办?怎么办?吴屠户忍着疼,伸出手,“还傻站着?赶紧过来扶老子一把!”吴娘子赶忙过去,扶着他站起身。“去,去街角回春堂,找,找大夫”“哎,哎,”吴娘子连忙应声,放了手,“我去拿银子。”刚转身,就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响。回头一瞧,吴屠户因她突然放手,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前砸去,摔了个结结实实。脑门恰好磕在屋里一块凸起的青砖上,生生磕出个血洞。一脸的血肉模糊,看着甚是瘆人。吴娘子吓得魂都掉了。这,这可怎么办?那什么厄运符,竟如此厉害?这才多大一会儿功夫,自家男人就已经躺在地上,闭着眼昏迷不醒这可怎么办?吴娘子急得团团转。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办法将人送到医馆去,这可怎么办?对了,找邻人来帮忙。都是街坊四邻,就算有些许口角,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喊人去!吴娘子跑到院里,大声呼救。“来人,快来人救命,快来人救命啊——”好好吃着饭,却有人前来吵闹,细雨无视玄卿幸灾乐祸的表情,将剩余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是你?”脸颊塞得鼓囊囊,话也说得含含糊糊,态度却还不错。吴娘子原本心里忐忑。她去院中喊人来帮忙,人倒是来了,可来的都是和她一样的妇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抬,来了有啥用?能帮着抬人到医馆的男人,一个人影也没见。她忍着气,看向明显来瞧热闹的几位邻家妇人。“怎么是你们几个?我喊的明明是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哎哟,这说得是什么话?合着你只要男人,我们几个来不行?”“呸,平时也没看出来,原来你是这种人?”“她家搬来才多久,没看出来也正常。哼,狐狸尾巴迟早瞒不住……这不,露马脚了吧?”有人阴阳怪气,有人就直接骂到了她脸上。“呸,不要脸!当着大家伙的面,你就敢当众喊男人?真是想男人想疯了!”吴娘子被骂得面红耳赤,连声辩解。“不,不是,你们误解了,我……”又被打断。“我昨晚就说了,把他们家赶出燕子巷,你们还犹犹豫豫……这下子还犹豫不?”“犹豫个屁!再犹豫,自家男人就被这不要脸的贱人勾搭走了!”“勾搭?我呸!我家男人若敢跟这贱娘们勾勾搭搭,我活扒了他们俩的皮!”“都勾搭上了,你就算扒了她的皮,心里就不膈应了?”几人七嘴八舌,坐实了吴娘子存了勾搭人的心思。更有人火上浇油。“你们拦她干啥?让她再多喊几声……老娘今儿倒是要看看,燕子巷哪家男人能被你喊过来!”众人嘴里不干不净,吴娘子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们,你们嘴巴都放干净点!”“我清清白白做人,你再敢往我头上泼污水,我就一根绳子吊死在你家大门口,死了化成厉鬼,也绝饶不了你!”她指着骂得最凶,嘴最毒的一位妇人,言语狠厉。哼,就死老婆子那没用的样子,死了都能化鬼,换作是她,也一定能!她化的鬼,绝不会像死老婆子那样,当鬼也当得窝窝囊囊。她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眼前这几个,她一个也不会放过!吴娘子威胁的话,说得鬼气森森。正所谓强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豁出性命,拿死威胁,倒一时将几位妇人的气馅压了下去。,!“哎呀,咱们几个走吧,一大清早的,跟她吵什么?”“你说得对!一大清早咱们几个也是闲得,没事来受她这窝囊气!走,回家!”有人打了退堂鼓,众人纷纷跟上。见几人要走,吴娘子又急了。“哎,几位嫂子,别走啊……”她急忙迈出门槛,扯住了落在最后的那名妇人。“我喊人确实是因为家中有事,需要人帮忙,几位嫂子心好,叫家中大哥来帮个忙,把我男人抬到医馆去吧……”“呸,松手!”这哪能松手?吴娘子拽着人,将人拽进院子。“嫂子,你若不信,你进屋看看去……我男人可倒了血霉了,他,他,他惨呐……”妇人被拉到屋里。待看清倒在地上满嘴是血,额头破了个血洞,脚脖子肿得老高,昏迷不醒的吴屠户时,她惊得目瞪口呆。哎哟,这吴屠户看起来,确实够倒霉的。剩下三个妇人,也跟了进来。其中带头打退堂鼓的,她家男人就是昨晚跟去看热闹的四人之一。鸡叫头遍,男人回到家,拉着她嘀嘀咕咕到天亮,对于吴屠户身上的事,知道得比旁人多一些。如今见到吴屠户的惨样,打退堂鼓的妇人不由脱口而出,“哎哟,我的娘,小道长的厄运符那么管用?”“什么厄运符?”剩下三人纷纷询问。这位妇人索性将知道的事,给几人简单讲了讲。“这么说,吴屠户这副惨样,是因为中了厄运符?”“八九不离十,该,让他丧了良心,做那白眼狼!”吴娘子哭哭啼啼。“几位嫂子,他知道错了,他以后一定改!”“现如今,他咬到了自个舌头,额上也有伤,脚脖子也肿得老高几位嫂子,求嫂子们回家,让家中男人来一下,帮忙把他抬到医馆去”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救人一命如造七级浮屠,求嫂子们发发善心!”几位妇人躲开了她的磕头。“哎,吴家娘子,你家男人这情况,抬去医馆也没用。”“有没有用,几位嫂子先把大哥们喊来,先将人送去医馆再说”吴娘子苦苦哀求。“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有人脾气急,啐了她一口,“你家男人倒霉,是中了那什么厄运符,符不解,你家男人还得一直倒霉。”“去医馆,大夫能帮你解符?”“就是,解铃还须系铃人,与其去医馆,不如求求给你家男人下符的那小道士!”“那小道士眼生得紧,不会走了吧?”“走?走哪去?那是个生面孔,十有八九,住在咱隔壁的悦来客栈!”“吴娘子,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悦来客栈找小道长,求他解了你男人身上的符?”解铃还须系铃人?对对对,一语惊醒梦中人!吴娘子如奉纶音,爬起来就往门外跑……:()细雨骑驴入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