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颠沛流离困于雪原,却以一把长刀,于狼群中夺头狼首级,救下一众人性命。”
“她自己受尽苦楚,却从来不忘故国,费尽心思,百般筹谋,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个世上明明有千百条路,她选了最难的那一条,身着男装,踏遍异域它乡,丈量田亩,开疆辟土,建功立业,在这混沌浊世,为自己赢一个堂堂正正誉满朝野。”
风吹过,那道身影轻颤。
宁王用这一生最温柔的视线描摹着那道身影,之后抿出一个浅淡却惆怅的笑意。
“这几年我每每想起过去,总是悔恨不已,其实许多事我本可以早些发现,她总是陷于漫天大雪的噩梦中无法走出,她见幼儿哭泣,明明心疼却不知所措,她看着佛堂中袅袅香火眼底都是无奈,这些我都看到了,但我——”
“我有许多话要对她说,我也有许多关于将来的打算,我总以为来日方长,我们还有一生,可以慢慢来,她有什么心事,总有一日会说给我听。”
他苦笑一声,轻叹:“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身后似乎传来细微的哽声,很压抑,很轻微,化在夜风之中,了无痕迹。
这时,身后传来低低的哽咽声。
宁王垂着眼睛,就那么沉默地看着脚下的影子。
仿佛一万年那么久,久到他的心已经停止跳动时,身后终于传来一道声音:“殿下。”
这个声音落入宁王心中的那一刻,他的心狠狠一悸。
这是她往日的声音,是分别那一日她的声音。
之后,那个声音自空寂中传来:“殿下,那日分别时,隔着旌旗,我看着你,甚至曾经冲动地想,也许我可以放弃所有,跪在你的脚下,求你原谅……因为我也贪恋着你抱我时的温暖……”
说到这里,她泣不成声。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怎么会不渴望,怎么会不贪恋。
无论是什么缘由,至少有个人抱着自己,哄着自己,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可她终究走了。
走过的路,她没办法回头,从此她再也回不去。
几年徘徊,她才走到这流光溢彩的丽泽湖畔,在桥头伫立到曲终人散,她终于走到他身后。
宁王缓慢地转过身。
视线自那道纤影,到远处黯淡的灯火,到一旁寂寥的花树,最后终于落在她身上。
她梳着偏堕髻,双鬓贴金,一支镂雕金钗灿灿生辉,乌纱遮住半边面,一根宽缎将腰肢勾勒得不盈一握。
他用颤抖的视线望着眼前的这个她。
那一年他年轻气盛,骑着快马去迎接他的王妃,斜风细雨中,他桀骜不逊,劈了马车,看到了他的新娘。
他一见惊艳,之后便将她放在心中。
五年的光阴流转,他们恰好回到了那一刻,她依稀还是昔日的妆容,依然是那一日的衣裙。
今夜花月朦胧,她着昔日旧装而来,赶赴这场花朝之约。
这时,他便看到她抬起手来,指尖轻拈,扯下了那抹乌巾,终于露出她的面容。
这一刹那,无法言说的酸楚和温暖便如同落花一般,溢满了他心里
每一处角落。
几年的寂寞,几年的惆怅,在这一刻尽数消融,所有的痛苦都得到了弥补。
青葛在泪光中视线模糊地望着宁王,她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