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礼额角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沾湿了几根头发,她已经不怎么痉挛的支气管因为跑这几步又变得很不舒服,抿唇低低咳嗽两声,说:“想不想看悬日?”
“咳——”
谢安青的耳膜被咳嗽声剐蹭,说:“不想。”
陈礼:“我们去那边看。”
陈礼手指出去才发现那边没有山,没有树,没有房屋,怎么可能有悬日。
她立刻想改。
可环顾一周,视野全都开阔。
谢安青说:“这里只有日落。”
赤。裸裸的真相被揭开。
陈礼几乎拉远到目光尽头的视线顿住,半晌,收回来看向谢安青,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执拗地说:“有悬日。”
话落,陈礼上前一步。
在谢安青做出反应之前,倾身抱住她,把她的脸扶到肩膀前,说:“你现在随便找一个方向往过看。”
陈礼下车之前换过高跟鞋,7。5公分,她的身高高出谢安青两三公分,加起来就有十公分左右的高度差,谢安青只要愿意保持现在这种像是撒娇、依赖一样微微弓身低头,把脸埋在她肩膀里,让眼睛不完全高过它的姿势,就会发现——
“悬日就在我肩膀上,你任何时候抬眼都能看到。”
陈礼的声音不高,说完之后,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包括自己的心跳和谢安青的呼吸。
这一刻的静谧像极了那天的公交站。
她恍惚觉得时间在倒流,速度快得视线逐渐模糊,拉成成片成片的线,即将倒流到指定那天时,她忽然感到肩里一空,低头看见谢安青从她怀里退出去,说:“陈礼,不要自欺欺人。”
第74章我又不那么重要,回头干……
谢安青:“陈礼,不要自欺欺人。”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的一句话,把陈礼所有的幻想拉回现实,把所有期望焚成灰烬,把她打入地狱,她被羁押着,谢安青口袋里的来电铃声是阎王手中惊堂木,一声“喂”传来的时候,她的审判还没开始就直接结束,不留任何陈述t?机会。
“小姑妈,你快上来啊!就等你了!”许从兴奋急迫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一半进入谢安青耳中,她晃神似的没听清楚,一半露在空气里,被陈礼听见,她看到谢安青动了一下嘴唇,说:“嗯。”
她答应了和别人去追日落,而非和她去找悬日。
她认可了现在小姑妈的身份,而非给她一个机会,找回弄丢在过去的女朋友。
陈礼想到这里两脚一空,坠入现在和过去的时间夹缝。
许从雀跃的声音透过缝隙悉数传来:“我们等你!”
谢安青握着挂断的电话往里走。
步子一动,又一次被陈礼挡住去路。
谢安青没再抬头,没打算继续,她记得折回去会有另一条路。
谢安青步子由慢到快,真正提起来之后微微有一些乱,就是村里修桥期间有工人不慎跌落,她也不过快中有序,不是这样。她意识到之后尽力压着步子,不去想原因,不让脑子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往上升,往出冒。
转身刹那,又一次被陈礼攥住手指。
谢安青握着手里的电话,因为力道太重,指骨被生硬的边缘硌得一阵阵发疼。她不禁回想起重逢后的几次对峙,软的硬的,冷漠的暴力的,含蓄委婉的直白伤人的,她把身上能有的情绪全都用给了陈礼,结果没有一点变化。
难道还要她去求?
未免过分了。
谢安青眸色浓沉,嘴唇绷直,胸腔里酝酿着无名的火气,和沙滩上质问陈礼时的那种滔天的怒气不一样,那个让她失控,这个……
谢安青不想想,但仍然在自查自检的某一秒发现自己喉咙发堵,眼睛热胀。
她的平静,她无坚不摧的外壳。
从陈礼出现那秒开始,就一直受到威胁。
到刚刚,她抱过来,把再普通不过的落日放在肩上,变成壮观悬日,把有钱人家的花园翻转重置,变成小县城里破破烂烂的车站,把时间推回,把她哄骗。
她终于成功地,把她打破了。
或者,她一直就没有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