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的积雪有小腿肚深,人行走在其中,又冰又冷,十分吃力。
解堰穿着一双防军靴的黑色靴子,特意放慢了脚步,行走在满是积雪的乡间小道,时不时回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乔希瑶,看她有没有跟上。
乔希瑶顺着他踩过的脚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解堰的脚印很大,她的脚很小,她顺着他的脚印在雪地里走了一路,没让一点雪渗进鞋里,鞋子还是干干爽爽,暖暖和和的。
乔希瑶边走,边得意的欣赏着自己的鞋,心想有人开路就是好,鬼知道上一世她在石水村大雪天自己独自趟在雪地中,把鞋子给浸湿,那种又冷又粘连的感觉有多难受。
解堰停下脚步,回头看到她的表情,面上一哂,说了句:“到了。”
乔希瑶没料到他突然停下来,还在往前走,整个人撞在他的胸膛上,不由捂住自己被撞色的脑袋,低声嘀咕:“好端端的你不声不响的停下来做什么,你身体硬的跟块铁似的,撞得我好痛。”
解堰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垂眸道:“我的错,我该提前跟你说一声。”
两人面对面站着,解堰还握着乔希瑶的手臂,空气中有股无形的暧昧气息,乔希瑶不自觉地红了脸颊,伸手轻轻推开解堰的手,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位置,轻声道:“好美啊。”
他们站在石水村东山坡一处废弃的靠山窑洞前,正对着石水村,将整个石水村的风景一览无遗。
石水村土窑石窑,挨家挨户,层层叠叠,高低错落地建立了各种窑洞房屋。
白雪茫茫,村落房屋都积了许多雪,不少人家院里柿子树上的柿子来不及摘,被层层白雪覆盖,白中透着微红,引来许多不同颜色的鸟雀,不怕寒冷风雪,飞在枝头啄食。村里纵横阡陌的村道上,也有许多小孩不怕冷地跑出来,在雪地里追逐玩闹打雪球,人置身在这样的村落中,如置入一幅油画中。
乔希瑶前世为了生计,一直在地里干活劳动挣工分,压根没有那个闲心看美景,只觉得石水村无论春夏秋冬都是光秃秃的一片,没什么好看的。
如今脱离了上一世的生计苦恼,站在东坡半山腰看石水村,果然有种别样的美。
解堰跟她并排站着,望着山脚下的石水村道:“我也觉得很美,但外乡人一听说我们陕北地区,脑海里浮现的只有那无边无际,缺少植被的光秃秃黄土高坡,我们要说我们家乡美,许多外乡人只会无情的嘲笑。”
这个问题,乔希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偏头看他,看见他那双狭长的眼眸里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她心念一动,他这样看似冷心冷肺,性情阴晴不定的人,也有过被人看不起,心里无助的时候吗?
想了想,她安慰道:“谁不说自己的家乡好,不管我们身处在哪里,自己的家乡是什么样儿,在我们的记忆里,家乡就永远是最美的,那些不理解的人就是眼皮子浅,没必要把那些不相干的人的话放在心上。”
说完她又试探性地问:“解二哥,冒昧得问一句,你说话怎么没有你们陕北的口音?你别误会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的问问。你们陕北地区的人,说话都有很重的鼻音,像感冒了似的,比如说农村,念成农葱,我说成额,口音特别的重,我听着觉得很亲切,但是其他人可能”
解堰看她一眼,没出声。
他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包大前门,从里面掏出一根烟,习惯性地要点火,又想到什么似的,叼着烟,偏头问乔希瑶:“介意我抽根烟吗?”
乔希瑶摇头:“不介意。”
她爸就抽烟,虽然她妈总是让她爸少抽烟,她爸也听她妈的话,从不在家里抽,只有偶尔烟瘾犯了,实在忍不住在厕所里偷偷抽,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不仅不排斥别人吸烟,甚至还挺喜欢烟味。
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她的怪癖。
解堰有些意外,印象里,城里的女同志都挺排斥男同志抽烟的,他还记得前几年参加一个战友的孩子满月宴,有两个战友忍不住要抽烟,他们媳妇凶巴巴的把他们撵出去抽烟的模样,倒没想到乔希瑶完全不介意别人抽烟。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老式的煤油打火机,打开打火机的铁盖,在齿轮上摁了好一会儿,燃起一道微微发绿的火光,他嘴里叼着烟凑近,把烟点燃后,盖上火机,背对着乔希瑶开始吸烟,烟头的火光,在雪花飞舞中明明灭灭。
四下万籁俱静,天上白雪飘飘,这人就站在半山腰的废墟里抽烟,雪花
很快飘满他一身,让他看起来像一尊雕塑。
乔希瑶感觉雪又下大了,她的身上也飘了不少雪,站在这里有点冷,看他没有说话的意思,有些后悔刚才问他那话了。
她抿了抿嘴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问你那话的,你要不想回答,可以不回答,这天儿也太冷了,要不我们”
回去吧,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转过身,在大雪纷飞的模糊视野中,他的视线紧紧投在她的脸上,声音有些低哑道:“当年我入伍参军之时,因为浓重的陕北地方口音,在队伍里受到不少士兵的嘲笑,政委怕我想不开,特意给我做了思想工作,我从那以后努力学习普通话,到现在已经改不回原来的口音了。你如果想听我说陕北话,我也可以说给你听。”
他说得轻松,但乔希瑶知道,他要转换一个地区口音,其实没有说得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