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幹不思指出了几处本该是王庭中皇子和勃极烈级别才能知晓的秘密,南梁居然能够应对,必然是温凌走漏了风声。温凌当然要驳斥。现在黄龙府一片乱糟糟的,正在彻查各勃极烈的府邸和汉官的府邸,想必一方面查有没有内奸,一方面也可以借机削弱勃极烈的权柄。”
郭夫人道:“若真的有黄龙府的消息透露到南梁,可能被俘的那帮子汉臣里真有身在曹营心在汉的。”
“管他!”郭承恩笑道,“他们有忠荩之心,愿意为国家和君王效忠效死的,就是这回被查出来杀掉了,一定也是甘之如饴的。”
郭夫人道:“噫,这世上哪有这样子不怕死,又不求利的傻瓜?”
“南梁的汉人被‘仁义礼智信’那一套迷惑住了,所以真的会视死如归呢!”郭承恩笑道,“不过我不傻,不会这样。等温凌包围汴梁的时候,我可以协助凤杞那小子出其不意打个渔翁得利,然后拉锯之时就可以和他谈条件了。他要想安安稳稳坐镇都城当皇帝,我就要节度并州,异姓封王。”
“那咱们女儿怎么办?”郭夫人瞪着眼问。
“呃……娴娘是皇后呀,当然得跟着他男人。再说,我要是封王分藩,节度一郡,少不得建立起自己的势力,那时候咱们女儿更可以靠着郭家掌控后宫,生下太子就是我的亲外孙了!”郭承恩得意地说。
郭夫人啐了一口:“哪那么容易生出来!”
“不是送了个侍卫进去了吗?再和皇帝虚与委蛇一下,只要会生,管他是谁的种?”
凤震在汴梁城的这个年,过得一定胆战心惊。
投靠的幹不思如冰山倾倒,温凌为了自证,冒着寒冬在准备渡河,据说沦陷地拉来的签军和民夫已经黑鸦鸦的有几十万,在靺鞨军的刀枪弓箭和皮鞭棍棒下,已经造出了上千条船只;而沿着汴水南下围困汴梁,只怕是近在眼前的事了,到时候签军在前充当人肉靶子,死后尸体又是登城的“梯子”,温凌军有了一次经验,要再破一次汴梁城只怕也不是难事。
在洛阳的王枢虽然无法知道凤震是怎么想的,但他离汴梁最近,派出的斥候最多,京城的故旧也多,消息也很灵通。
听说凤震年前连列祖列宗的太庙都没有祭,反倒是祭了各种神祇。接着也无心过年,在忙着安排守城的将士,又向各地发出金字牌号召勤王。
传来的更诡秘的消息,是凤震放出了关在牢中的章谊,重新拜为枢密使,执掌朝中军政;还有人说,江南吴王府的旧人接到皇帝密谕,似有把金陵或杭州作为新都的意思;皇帝已经习惯性地不怎么参加常朝集会,而只召大臣往福康宫面谈机宜。
王枢熟知中央朝政的运作体系,一个晚上没睡着觉,然后给凤杞上奏,说他估计凤震是想放弃汴梁,迁都南逃了。
并州诸人顿时兴奋起来,也同样顾不得好好过年了。
凤杞脸上有藏不住的激越之色,先与高云桐面谈:“如果凤震真的弃宗庙而南逃,妥妥地就是我大梁的罪人。他若南逃,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就要入主中原了!”
高云桐说:“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了,不过官家心里也要有准备:温凌入侵,汴梁首当其冲,就得是我们来面对温凌的铁浮图了。”
凤杞咬牙切齿:“那可正好!我要拿温凌的头颅悬挂在汴梁皇城的门口,让来往所有人都能唾弃他!”
“官家,”高云桐忍不住他的直率脾气,“对温凌,既不需要妄自菲薄、畏之如虎,但也不能轻敌。”
凤杞有些不高兴,不过对妹夫还算尊重,淡淡道:“说的是,朕懂的。”
高云桐一退出,他立刻又召见了丈人爹郭承恩。
郭承恩亦是大喜过望:“恭喜官家!这可是绝妙的机会!凤震一逃,空出来的汴梁的须弥座,就是您的了!”
凤杞说:“不过接下来温凌入袭汴梁,就得我面对他的战火了。”
郭承恩笑道:“官家有了城坚池深的汴京城,有什么好怕呢?再说,高将军带的那支泥脚杆子组成的太行义军都能够在磁州打败幹不思的铁浮图,难道不能在汴梁打败温凌了?您只管信赖他,一定心想事成。”
凤杞也没多想,点点头:“是的,仰赖高将军,应该胜算很大。不过周边州府郡县也要当心,不能让温凌稳步推进,一座座占领,把汴梁变作一座孤城、四下无援,也是不行的。”
郭承恩面色凝重下来:“官家这一阵读书想兵法,看来颇有收获啊。《孙子兵法》云:‘率然者,常山之蛇也。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就是布兵布阵,一定要有信赖的人在其他地方呼应,而不能只把重兵屯于一处。”
他指着皇帝身边的沙盘和堪舆,很认真地给凤杞讲了讲布阵的兵法:“……官家也不用皱眉,其实这一点说难也不难。凤震之所以南逃,是因为汴梁四周,洛阳是王枢,并州是我们,河东又是温凌所占,即便是颍州和应天府,也不是真正对他死心塌地的人,所以他只有往南回封地,那里他营建了几十年的故旧关系,还能支撑他利用利用‘江东父老’们。而我们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皆有。高将军领军近卫官家,中书侍郎王相公在洛阳领兵并兼运粮,臣在并州呼应,应天府虽是观望,但只要咱们不输,他肯定也乐得一道立功。官家您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凤杞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到时候泰山在并州,利用好轵关陉和太行陉的地利,可以从背后突袭温凌。”
他指着沙盘,又兴奋起来:“我必得温凌此獠的头颅!”
郭承恩捋须大笑:“官家真是天资聪颖,兵法地形,已经通了!”
心里得意地想:并州这样的兵家必争之地,只要在我的手里,将来顺势请封我为并州节度使就顺水推舟的事。若是他听了高云桐等的撺掇不肯给我高官厚禄,我也可以凭借并州的险要占城自立,他正是战后元气大伤的时候,想必也没本事抢回并州。我一举两得,只是后者娴娘会有些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