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唇翕动着,几乎没有声音,宛若自语。
勒毙她的温凌松开肘,把她放平在地,摇撼着问:“你刚刚说‘亭卿’?亭卿?!你认得她?!”
她软绵绵的如同一个玩偶,不会自主动弹,眼睛半闭半睁,嘴角含笑。
温凌探了探她的鼻息,终于不再摇撼她,紧紧地抿着嘴。
“你干什么杀了她?!你杀人灭口!”幹不思大跳起来。
勃极烈看见温凌陡然扭过头像要杀人一般的目光,急忙抱住暴跳如雷的幹不思,劝道:“太子,太子,刚刚你也看到了,这营伎要咬下二大王的耳朵呢!再不动手反击,难道真让二大王少一只耳朵?”
温凌半边脸都是血,死死地看着何娉娉的尸体,狰狞若鬼。
第198章
磁州城外,漫山遍野的杏花已经凋落了,但绿叶浓密,其间长出了一个个青绿色的小杏子,且有渐渐变黄的趋势,煞是喜人,仿佛让人忘却了不久前发生在这里的一场大战。
城郊的农民,弯着腰在麦田里锄草虽则前次大战互抢青苗,把这好好的一陇陇麦子收割得跟狗啃的似的,但好歹还留了一半有余的麦子,青绿的穗子开始出芒。本来打算割掉麦子、坚壁清野的曹铮,在腿伤好后,出城亲自抚了抚这些麦穗,终于还是长叹一声,道:“好容易长出来的麦子,留着吧。若是不幸再遇到靺鞨人来袭,再抢收也不迟。”
实在是舍不得啊!这些都是秋来百姓们能够填饱肚子的希望,也是国家能够慢慢经济回温、步入正轨的希望。
此时,凤栖撇着嘴对身后的高云桐:“喂,要不要发把锄头给你除除草?”
身后那人,虽然穿着半旧的战袍,油皮的战靴,腰间挂的还是刀与弓,但看到这些绿油油的麦子,也就像老农似的,满脸绽开笑意,弯下腰忍不住抚摸,看到杂草,忍不住拔。掉,见到青虫,忍不住捉掉。
听见她嘲弄他,高云桐直起身,笑道:“真的,我这习惯,看到这田地,还真想干干活,舒泰舒泰身子骨。亭卿,这土地,可是我们的根本。”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未经稼穑之艰的凤栖只是在书中看到过这些道理,此刻走在田垄上坑坑洼洼的,正不耐烦,嘟着嘴说:“我知道,但‘吾不如老农,吾不如老圃’,我们现在是去上山查看新修的工事,看新挖的沟渠靺鞨人就驻扎在黄河边,幹不思被你打退了,不意味着他们就被你打怕了,就再也不敢来进犯了!我看,他们虎视眈眈的,就在找机会打汴梁第二回呢!”
高云桐恋恋不舍地看看农田,说:“我知道,要保住咱们的土地,得先把豺狼打出去。”
随着她轻快的步伐一路往山路上行走,边走边说:“哎,我平生第一愿望是做个像范文正公一样的直臣能臣,一肚皮的书,用在造福家国天下、万民百姓上,可惜被太学逐出,永不叙用,希望就破灭了;我打算离开京城的时候,平生的第二愿望就是回老家阳羡,做个躬耕的老农,虽然没办法报国,但也能做个‘处江湖之远’、自食其力的人,结果那回就是第一次遇上你的车驾,为了找出斥候,保护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结果被刺上金印、发配充军,第二个愿望也破灭了。”
凤栖嗤之以鼻:“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你两个愿望要是不破灭,你能当上义军的统领?你能数次大破靺鞨的部队?你能……你能娶那么好的一个妻子?”
自吹自擂,鼻孔朝天,而捉弄他的笑意也掩不住了。
他几步上前和她在窄窄的田垄上并排,不能不凑得极近,肩贴着肩,胳膊靠着胳膊,随后他垂头,鼻尖贴到她的耳朵,低声说:“你怎么说得那么对!我有个礼物,本想再等一等送给你,现在觉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现在就给了你罢。”
“什么鬼东西?”
他右手虚握着,伸到她面前,猛地张开,里面是一只碧绿的青虫,又肥又胖,还一蠕一蠕的。
凤栖一声尖叫,差点掉到田垄旁边的泥巴田里。
高云桐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然后恶作剧得逞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幼稚!”凤栖气得脸通红,一甩手道,“别拿摸过虫的脏手碰我。”
他乖乖地跟在她身后,小心窥探着她还生气不生气了。
凤栖其实一会儿就不生气了。
这男人大部分时候都很“端着”,要做个带领义军的将军,要做个说服大众的领袖,要天天考量很多很多事。这是他的责任,也是她的,但这些责任使得他们俩更像是合作的战友,除了床榻上背人之处可以情意绵绵,其他时候都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难得看他少年郎似的淘气模样,心里竟怦然而动,觉得比他其他时候都更可爱。
她终于放慢了脚步,想回头给他点好脸色,毕竟她这面孔,稍有点娇滴滴的模样出来,没有男人不拜倒的。
但甫一回头,看到远远跟在后面的还有些随着前来的士兵,个个一脸窃笑,交头接耳,大概在看“戏”一对郎才女貌的鸳侣,打情骂俏的样子当然比戏台上演的要生动有趣多了,光棍们看完,回去不知道要做多少白日梦。
凤栖的笑容便生生地憋住了,还是娇蛮地横了他一眼。
他们到了山顶上,往远处看,一道道的沟渠原是本朝开国的时候挖的,可以阻绝马匹冲锋,防止当时北方最强盛的北卢的进犯。后来两国签订合约,南梁赠送岁币,再开贸易,北卢便没有进犯,和平了百余年,这些沟渠也渐渐填满了泥土,起不到防范的作用了。而居安日久的北卢,也在得到岁币、不愁衣食的情况下,慢慢失去了奋进的勇气,北卢的帝王贵族们醉生梦死,渐渐也失去彪悍的战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