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里没有膏泽,没有澡豆,也没有香喷喷的浴水。凤栖只能用皂角洗发沐浴,身上只有淡淡的皂角的清气。
但高云桐倒完洗澡水回来,看她一身素衣,坐在那里仔细握着湿发梳理的模样,还是觉得赏心悦目。于是过去在她耳边问:“洗得舒服了没有?”
凤栖扭头道:“刚刚还远远的,怎么转眼就靠那么近?”
他笑道:“你好香。”
除了皂角的清气,还有她身上特有的宜人气息,使得他真切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凤栖叹口气说:“都说小别胜新婚,可是我这会儿只要想着爹爹,就只有伤心和担心。”
他很理解她,刚刚那涌上腹间的一丝丝热气儿顿时因为感受到她的痛苦,也抽丝儿似的消失了。
他坐在她对面凳子上,握住她的手,说:“我之前也劝吴王不要内斗,但看样子他并没有在意我的谏言。如今期待他自己幡然悔悟很难,只有凭借攻打靺鞨的战绩,让所有人看到共御外敌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或许和靺鞨打起来了,他再和你爹爹缠斗,所有人都会觉得他的不合时宜,也才能让他收敛一些。”
这与凤栖的见解不谋而合。
凤栖不由问他:“这诚然是最妙的构想。但是如今义军的力量足以攻打靺鞨么?”
“大战、决战当然不足以,但幹不思屯兵河东,悄悄出击揍一揍他的人马还是可以的。”高云桐说,“我这里训练的这支军队,也要拿出去实战一下,试试深浅。”
“幹不思现在是靺鞨太子,他带领的人马应该是精兵,有风险吧?”
高云桐笑道:“我去析津府可没有白去。幹不思是太子不错,但是实则是遭忌的太子,靺鞨皇帝想摆脱勃极烈干涉朝政的局面,以往用汉人刘令植重新设置制度,一步步剥夺靺鞨各部落的参政,削减勃极烈的权力。可随即刘令植被幹不思及他的母族乌林答部刺杀,靺鞨皇帝隐忍不发,甚至封了幹不思为太子,但我发现他给幹不思设置的亲军、进攻的路线都不如温凌,明显是要捧温凌而打击幹不思和乌林答也别光说你们凤家兄弟阋墙,他们靺鞨人也一样父子相残、兄弟反目的。”
他又说:“沈素节一直悄悄给我来信,我也遣斥候在河东各处打探过,印证了他的消息。幹不思的弱点我已经掌握,虽然实力不足以跟他进行全局大战,但可以小创靺鞨军,打一个重铸信心之战。”
凤栖不由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容:“哎,官家不用你当枢密使,真是失误大了!”
高云桐自失地摇摇头苦笑,但又一挑眉对着凤栖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北狩’的官家不是伯乐,但你是呀,不就够了?”
凤栖笑道:“我是伯乐有什么用?”
高云桐说:“怎么没有用?你让我觉得,我如今奋战的每一步都格外值得。”
凤栖笑意顿然消失,泪水却盈眶。
高云桐不由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结结巴巴正打算跟她道歉,凤栖却突然埋首在他怀里,低声说:“我也值了……”
午餐时,高云桐把凤栖带到了寨子里各位弟兄面前,拱拱手说:“弟兄们,我来引见一下,这位是我的妻子冯氏,好容易穿过层层警戒,由并州节度使送到了我的身边。”
笑融融回望了她一眼,而凤栖也得体地给大家伙儿敛衽行礼,小鸟依人般藏在高云桐身后。
高云桐笑道:“日后还望大家照顾。”
她梳洗得清爽,虽然穿着村妇的衣衫,布巾裹头,但粗头乱服不掩国色,白净净的面庞就够稀有的。
那群粗汉子们先乔模乔样回了礼,等吃饭吃热络了,就开始纷纷羡慕“高兄弟好福气”“新媳妇又漂亮又贤惠!”……
高云桐摆摆手止住了这群男人夸他老婆,说:“今日召集大家来,可不只为了引见拙荆,主要是一起谈一谈咱们接下来的路数。”
他看了看凤栖,说:“拙荆有不少汴梁的消息,可以拨乱反正:汴梁的官家并没有打算投降靺鞨,但金陵那位则已经逼到了运河上,如今一场内战蓄势待发,对面”
他努努嘴朝着东边:“大概正等着看兄弟阋墙的好戏,然后乘隙进攻。”
只有一个人嘀咕着:“晋王让位不就好了?……”
其他人都说:“这会儿还忙着兄弟俩抢皇位,也太不识大体了!”
高云桐道:“说实话,咱们也管不了人家兄弟间的事都自称是皇帝,都自称要对抗外虏,现在谁也不知道谁说的是真话,我们若偏听任何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