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攻打忻州在前,马靖先逃跑在后,谈何‘首先出击’?后来靺鞨砍了马靖先手足,虐杀我朝廷的命官,威胁忻州给粮。忻州给了两回发现无法餍足所欲,才知道不能再让步下去了,即便是这样,也是防守为主,何尝主动出击?”
他冷笑了一声:“这可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说实话,忻州的军力,也不堪和温凌一战。”
曹铮不说话,显见得是在思索。
然后又看了看那个瘦小少年,问:“你又有什么机密的消息?”
那少年不胡闹的时候,一双乌眸沉璧一般,又静、又慧,此刻听他问话,立刻转眸看着曹铮:“我在冀王军营,听说靺鞨人要‘分兵两路’,前此拿下幽燕的时候,温凌的兄弟幹不思一直是东路大军的主力,这个人又快又莽,若是不拔城池,绕过河间和中山直接奔袭,一渡过黄河,十万骑兵十日内能到汴梁;前锋可能更快。”
曹铮说:“慢来!你说……你在冀王军营?”他眯了眯眼睛:“你?在冀王军营?你是什么人?被捉拿的民夫?”
他再次打量:军队急需民夫的时候可能不会太挑拣,但断不至于找个瘦弱得跟女子一样的少年就不怕推不动大车、扛不动米袋?
高云桐悄然瞥了凤栖一眼。
凤栖是作为和亲公主送到靺鞨去的,所以他一直劝她还是藏一藏身份,以免被责难“女子背夫而逃”,甭管什么两国交兵、命悬一线,女子不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失贞、不守妇道。
这里势必要找个借口圆过去。
但凤栖弛然一笑:“曹叔叔,我七岁之后就不出二门了,您就没在晋王府见过我了,估摸着认不出来;但我小时候,你就没抱过我?”
她掏出一块手绢使劲擦了擦故意涂在面上的锅底灰。属次
在曹铮瞠目之时,她叹息道:“本来呢,我也是应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但是我在温凌军中得知了他们靺鞨要南犯的消息,这种时候,娶嫁之约算什么?生我养我的国是大梁!我只肯认我是大梁的女儿!”
曹铮好半日才沉沉点头:“臣想起来了……怪不得一直觉得有些眼熟。”
他喉结上下滚动着,最后抱着头闷声不响,只是不断叹息。好久好久才说:“先等斥候的消息吧。”
凤栖说:“等归等,忻州的消息不妨先上密折让官家知道,我打探来的消息,即使不确,让官家心里有个准备也好。”
“兵马一动,军费无算。”曹铮说,“国库里但凡拿得出这么多军费倒好了!”
但也说:“密折,我会写的。”
曹铮悄然看了看凤栖,心里忖度:上次听说冀王攻打忻州的理由之一就是冀王妃逃婚,如今看来好像也是真的。各执一词,也无法分辨,但不能让这位郡主离开磁州自己的管辖圈里,万一将来有需要和靺鞨谈判,他们要人,自己这边也须拿得出人来。
他换了平和些的笑脸,对凤栖说:“燕国公主这段日子受苦了吧?高云桐这个贼配军,如何能这样伺候公主殿下?”
瞪了高云桐一眼,然后又笑道:“晋王在知府家的别苑里暂住,空屋子很多,公主不妨与晋王团圆吧?”
凤栖看了高云桐一眼,指着他问曹铮:“那他怎么办?”
曹铮一愣:“他是下官治下的流犯。”
凤栖笑道:“他一向服侍我服侍得好,曹叔叔把他拨给我使用吧。”
曹铮在人情世故里打滚几十年了,当然觉出一些不对劲来,眼角余光看见高云桐一副硬憋着笑与气的模样,眼神里闪烁暧昧。
他愣了愣心想:这两人不会有了什么路数?
又想:那岂不是有点糟糕?
于是半开玩笑地说:“他那么会服侍公主,倒也可以援汉代的例改判腐刑,赠与公主为府中宦。”
凤栖掩着嘴笑道:“好呀,好呀。”
高云桐脸色则顿时黑沉下来,勉强扯了一笑说:“曹将军说笑了,我朝法典里有‘笞杖流徒死’,没有腐刑这类酷刑;自西汉以来,除了南北朝时北方蛮族或还有腐刑,其他历朝历代也没这项酷刑了。”
见凤栖还在掩口葫芦瞎笑,真是气得手痒痒,但在曹铮面前不敢放肆,只能苦笑道:“再说,小人还未娶妻生子。虽然是流犯,将来承将军的恩典,或能娶个勤劳朴实能干的农家女子,生一窝孩子,也不算对不起祖宗了。”
凤栖笑容凝固,但也不能让曹铮看出来她的心思,所以故意不屑地挑挑眉。
曹铮说:“公主要任用他,原是他的福分,不过下官这里还有几件事要问话,今日先请公主回晋王那里,改日再让他过来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