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摄心神,再三告诫自己不能轻信这个小妖精,她的套儿下得太多,万一花言巧语地把自己哄了去怎么办?
但再看她列举出来的条条款款,又不得不承认很有诱惑力。
温凌把信笺藏好,在大帐里召集了自己的谋士们,问道:“若是太子的军队已经日薄西山了,我再为他卖命是不是不智?”
“当然是不智。”谋士们说,“不过太子拥兵十数万,还有万余人的精锐铁浮图、拐子马,黄龙府和汴梁城还有他的增援,离‘日薄西山’四个字是不是远了点?”
温凌笑道:“黄龙府大汗已经和乌林答首领吵过了几场,只怕无法调和了这一点,我在黄龙府有眼线;再者,汴梁那位又有什么能耐?我不用怕他。”
“汴梁到底是通衢之地,粮草足的。我们的斥候也得到消息,四太子那里的粮草,好像就是汴梁悄悄支援过去的,我们怕不能与汴梁闹翻吧?”
温凌说:“汴梁的伪帝凤震,把儿子死在我这儿这事悉数怪罪在我头上,我与他几乎不可能再合作了。他要运送粮草给幹不思,又对我有什么好处呢?说实话,我这里的兵马也吃了好久黑豆拌饭了,人人都骡马似的苦兮兮的。有粮草何不让我们先吃?”
他自信笑道:“等并州和太子火拼到两败俱伤时,我们吃饱了汴梁送来的粮食,先把凤震那老小子一顿狠揍,想必并州也不会回援,凤震也打不过我们。到时候有了南梁的京都,我就是最大的战功了,还再怕谁?”
这些凤栖帮他分析了,他对着沙盘也仔细推演了。
凤震在抱幹不思的大腿,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纯属是他病急乱投医了。只要并州狠狠打击幹不思一次,太子的实力就无法再与他温凌抢功了,所以幹不思的败局,他得一手推进,还得利用凤震巧妙地推进。无论如何都是对他有利的。
他和谋士们分析完,众人也觉得有道理,纷纷应允:“好,我们占着黄河道,汴梁又丢了洛阳路。他只要敢通过黄河往北运粮,我们就敢截了自己吃只消给凤震按个罪名。日后中原、并州,还可徐徐图之,二大王确实深谋远虑。”
温凌淡然地笑纳了夸奖之词。回到自己睡眠的帐篷里,从小抽斗里取出她的亲笔信。
信笺上带着她用的木樨露的清香,语气不卑不亢,但他总能读出点柔情。
理智叫他警惕,但鼻端的香气只让他迷醉,心道:我又不是被她迷惑了!我只是认同她的分析罢了。我又不会全盘信她,只按着这个形势走棋,应当是万无一失。
躺到榻上,闭着眼睛又想她柔软的腰肢,又在心里说:总算还是知恩图报的,当然也是因为两下得利的。将来一定还有沙场再见的一天,那时候如果幹不思已经不在了,我未尝不能与她再续前缘,那时候就再没有阻挡他的人了,她的智慧、她的美貌与风情都是他的了。
自我譬解,万事都说得通;自我安慰,万事都是自家有道理的。
第289章
太行义军入驻磁州的消息,本来应该是很秘密的,但不知怎么,似乎到处都传遍了。
这是明显的不自量力了:
太行义军虽然胜多败少是天下皆知,那主要是因为太行八陉的地势缘故,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以即便是坚韧善战的靺鞨骑兵,也拿这弯弯曲曲、高低起伏的山路没有办法,更不知行军之时哪里会突然冲出一小股山寨义军,截断疲惫的靺鞨行伍,狠狠烧杀一番就走。
但是一旦到了平原的城池之中,这样的优势就不复存在了。
之于幹不思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他当然也派了几路斥候打听消息,结论是真的看见了太行义军从八陉的各段出入口向磁州方向行军,还打听到高云桐真的是已经驻扎到了磁州。
幹不思犹自不信:“他为什么要这样?”
斥候道:“听说郭承恩与高云桐两将不和。高云桐逼迫并州这位官家即位时,使了不少手段,与皇帝闹得很不愉快;而郭承恩现在却是皇帝的老丈人。”
这么一听,似乎逻辑上就通了:并州的凤杞厌恶高云桐胁迫自己、把持朝纲,好容易来了个肯帮他的郭承恩,当然是一拍即合,娶了人家的女儿做皇后,联手把权臣挤出朝廷。南梁蛮子的德行,不肯随便杀人,怕叫“清议”议论,所以少不得借刀杀人,把高云桐赶到磁州去。
幹不思哈哈大笑道:“南蛮子使的法子都差不多嘛,先时凤震杀曹铮也是这样的办法。君命不可违,哪怕是权臣也不能不面子上遵旨。有意思,有意思!”
倒不由想着等他登基之后,这一点倒是可以学的,省得又被舅舅家的勃极烈掣肘。
打探清楚了这些情况,他信心满满地叫人送出了几封信,一是命凤震带着粮草前来接应,二是命温凌带着援兵过来协助。
他那个有异心的哥哥,幹不思当然不会认为他会来援助,只是打算好:温凌必然阳奉阴违或直接违抗命令,那么等他四太子打胜了,正好以此为借口,狠狠地处置温凌,拔掉这根肉中刺。
只要胜利,在靺鞨就有了人心和财富。
而他,已经掌控了高云桐的必死之局。
幹不思美滋滋地想。
而高云桐则召集义军从太行八陉的各座山寨里集结往磁州,他和耿大哥的那一支则早早地就进驻城防,不情不愿的常胜军李都管也只能跟着到了磁州外郭,但死活都不肯再进城去了,只说:“城里陡然增加那么多张要吃饭的嘴巴,压力可想而知,外郭岂能无人值守?就让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