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度使府一个小厮看到凤杞点头了,便弯腰捧过盒子,摆在凤杞做样子的御案上。
凤杞闻到了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来的腥臭,又裹着浓郁的药气和熏香味。他不由用绢帕捂住鼻子,对那小厮说:“打开,拿出来我瞧瞧。”
里面果然是一颗人头。
打扮得精致:枯黄的发盘成云髻,插戴着玉梳与珠花,暗紫萎缩的皮肤抹着厚厚的铅粉,嘴唇点染胭脂,颊上和眼皮上还晕着轻红。是死人的枯骨,但又妥善处置过,依然能清晰地看出模样。
来使也正仔细端详着凤杞的表情:
凤杞始于淡定的笑容,继而在看到头颅之后满脸错愕,再接着瞪大了双眼,脸刷地褪去了所有血色,而牙关打架的声音毫不能够掩饰,伴随着他发抖的脑袋和打摆子似的肩臂,最后额角鼻尖均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人已经惨白到似乎马上要晕过去了。
“陛下!”高云桐忙在旁边扶住了凤杞。
凤杞说不出话来,眼泪却一颗一颗直掉,渐渐又如涌泉一般滚落下来。却还死死地盯着那个头颅不能挪开眼。
第278章
高云桐当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凤杞不对劲: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所以,他才能眼疾手快,抢在凤杞要扑去厮打靺鞨使者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说:“官家,冷静!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凤杞眼睛红红的,脸上纵横都是泪痕,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依然在挣扎着,仿佛要拔刀把这使节先杀了出气。
那使节明显也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求助地看了看高云桐:“还……还谈不谈?”
“谈什么?!”高云桐喝道,“你们如此残忍地杀了官家的亲妹妹,如今殊死一战就是了,有什么好说的?!”
抱紧了凤杞,也是在示意他:拿着何娉娉的头颅假充凤栖的,必有原因,不要冲动之下生生把好棋走成了臭棋。
凤杞涕泗横流,噎着一股气几乎要打嗝儿,高云桐劝他:“官家消消气,先到后面歇息一下,我来和他谈。”
凤杞虽欲挣开他打人杀人去,但无奈双腿已经哆嗦无力,被两个亲卫一架,直接就架走了。
走了好久,来使还听见了他突然爆发出来的一声恸哭,声音虽远,响遏行云,伤若鬼号,惊得屋外大树上的鸟儿都“扑棱棱”扇动着翅膀飞到了半空。
高云桐这时肃然问道:“什么意思?你们太子什么意思?杀了的脑袋是装不回去的,是不是打算着两国撕破脸皮了?”
幹不思与凤震合谋,而不会与义军协作,这是确定无误的。但巴巴地送个人头过来,说震慑又未必能震慑,倒可能激起了义军的激愤,怎么看都像个昏招。
自凤栖逃回,两个人很是腻歪了一阵,也谈过目下的局面,唯独对凤栖是怎么能够逃回来的,高云桐并没有细问妻子在温凌军营,必然遭受了不堪的凌。辱,连肚里的孩子都丢了,逃出来的手段想必也不大见得光,或会是她不愿启齿的痛苦侮辱,还是不要主动提及罢。所以此刻,他虽然生气,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委。
幹不思派的人也跟幹不思本人似的,盛气凌人却不大有头脑,大概是任务已经完成,并无其他谈判的要求,所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本来就撕破脸皮了,只是告诉你们这支叛军,与我们作对不会有好下场,这位燕国公主就是个例子,下次必要你和你们立的那位皇帝的脑袋了!”
高云桐不由冷笑连连:“还不知道是谁要谁的脑袋!你和你们太子说,叫他只管放马过来!我高云桐的脑袋就在这里,请他来取!”
于是叫人把这个狂妄使节的衣裳都扒了,绑在树上狠狠抽了一顿,打到嚎叫不出了,又割了耳朵,沾着这个人的血给幹不思写了封毫不客气的回书,把幹不思的残暴愚蠢骂了个淋漓尽致。
然后也不必给饭,将人直接绑到他来时的马匹上,给马臀两鞭,自让识途老马带着他回去找他主子了。
高云桐处理完前头的事情,又赶紧回到了后面议事的花厅。
好几个郎中正在穿梭,见高云桐征询的目光,其中一个熟识的大夫说:“高将军放心,官家刚刚是急怒攻心,一时晕厥过去,现在掐了人中、合谷两穴,已经缓过来了,喂了水,现在太后在叫人找莲子莲心,熬些静心的药汤给官家饮,其他药应该也用不着。”
居然还晕厥了!
高云桐点点头,道了“费心”,然后进门,见周蓼正怔怔在外屋坐着,两个女儿在旁边一个端茶,一个打扇。
周蓼见他,眼睛一亮,问道:“他回来就晕了,我还没闹清是怎么回事儿?贤婿”
高云桐叹口气说:“靺鞨送来的确实是个女子的头颅,不是新离世的模样。看相貌,应该是教坊司的行首、汴梁的义伎何娉娉。”
“是她?”周蓼又变得怔怔的,“我想起来了,大王曾两次想用何娉娉李代桃僵代替亭娘,她们两姨姊妹,都有何家的血脉,所以面貌有六七分相像。何娉娉也自应允的。原听说温凌很宠爱她,她也为义军传递了不少消息,不过后来就很久没有再听说她的消息了,难道竟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