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晋王好像没有听见一般。
凤栖坐在父亲身边,悄然斜眸,看见他神色疲惫,头发和胡须梳理得水滑,但夹杂着几根银丝;他身上传来龙涎香的气味这是皇帝宫中特有的味道;膝头有灰尘,袍子的下摆是皱的。
凤栖轻轻靠在父亲肩头,细语曼声:“爹爹心里有烦恼?”
晋王叹了一口气。
凤栖又问:“是为哥哥的事,爹爹去宫里了?想必在官家面前有些委屈吧?”
女儿像朵解语花,也像她娘亲当年就是这么被她娘亲迷住的。
晋王拍拍女儿的手,柔声说:“谈不上委屈,爹爹并不是贪慕富贵的人,何况,这种‘富贵’不要也罢!只是此事也并不是我能做主。难,难,难……”
他眉宇间愁色更甚,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大车顺着清晨的御道行驶了好一会儿。
早晨人不算很多,但汴梁城已经渐渐热闹了。
凤栖好奇地撩起窗帘一角观望车外的街道,只见买汤水的、炊饼的、水饭的、馄饨的、馒头的……香气扑鼻而来。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爹爹,我有点饿了。”
晋王一直皱着眉头凝神在想着什么,此刻回过头来说:“家里制备了早点。”
凤栖指了指外面:“好香啊!”
晋王皱眉:“哎呀,脏死了。”
凤栖没有多纠缠,只是很失望。
她到汴京,充满着好奇,但结果可能一切和在晋阳也没什么不同。
第5章
回到家,她抬头看了看门楣:除了“晋王府”的匾额是新的,其他一色半旧,新垩的墙也遮不住砖缝里头的破败感。影壁内倒是树木成荫,但杂草也不少,王府的下人正在锄草,大概个个带着怨气,连着一些草花也一起被锄掉了,乱糟糟堆在树下。
正屋已经开出了早饭,凤栖的嫡母晋王妃周蓼起身笑道:“大王回来了?”
又看了凤栖一眼:“亭娘瘦了,一路辛劳,这几天要好好调养调养身体。”
凤栖进京就被拦在城门口,派人飞驰到王府请了晋王亲自去解围王妃周氏不可能不知道,但此刻却云淡风轻的,问都不问情况,等晋王一坐下,她就笑吟吟说:“想必都饿了,大家吃饭吧。”
晋王对凤栖说:“亭卿,礼不可废,先给你母亲和各位姐姐(父妾)请安。”(1)
凤栖环顾一圈,只见大家都是笑吟吟的,于是敛衽下拜,先给王妃周蓼请安,又给她爹爹的一群妾室见礼,最后是姐姐妹妹们。
开饭的正厅两张桌子,她忖度了一下,坐到了偏侧的姐妹们的那一张上。
父亲年轻时是王室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流连花街柳巷,通音律,擅檀板,也会填词写诗,风流倜傥反正是个闲散王爷,不多事,不影响相公们决策国家大事,败的是自家的钱,也没有人管他。
因而眼界颇不俗,妾室们环肥燕瘦,各有妙处,且不仅是美,性格、才华亦是各擅胜场,一群站在那里伺候晋王和王妃用膳,妩媚端庄,姿态妙绝,生生地把端庄的王妃周蓼给比了下去。
王府规矩,讲究“食不言”,安安静静中,早点很快吃完,都是嫡母最喜欢的各色面食,凤栖早吃腻了,虽然很饿,胃口也不怎么样。
吃完饭,丫鬟烹了茶来,大家喝茶时才热闹了些,和凤栖年纪最近的姊姊晋王第三女凤枰问道:“亭娘这一路避开了骄阳烈日,秋高气爽的,一路上好走些了吧?”
凤栖见她话里有骨头,不咸不淡地回复说:“还行吧。毕竟爹爹吩咐我拾掇出家里的金石古玩,一件件造册打包,不忙到秋分也忙不完。”
凤栖自小的喜好和姐姐妹妹们不同别的姐妹和寻常女儿家一样,喜欢个花儿粉儿的,得闲时学裁衣刺绣、焚香插花这样的闺阁雅事她独喜欢琢磨那些破烂流丢的古器皿、古碑帖、古版书籍,再不然是烹茶、投壶这样的士大夫清玩,以至于家里从上到下,暗暗都笑话她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