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霈“呃”了一声,面孔微红,然后顾左右而言他:“再说吧……”
大概率他也是关通一样的懦弱。
凤栖“哼”了一声:“我才不逃跑呢!”
“你不逃跑你想干啥?”凤霈立刻急了,反问道,“你自己都说的,靺鞨人和禽兽似的,遇到男人就杀,遇到女人就侮辱。到时候你可吃得消?!”
凤栖说:“大不了一死。”
“呵呵,说起来倒容易!”
凤栖想:没什么不容易的,到时候恐惧和屈辱一起逼上来,死还是最容易的一条路。我被温凌的追兵逼仄到悬崖边都能寻到死路,现在在城池里,即便等听到城破的消息也还可以巷战,即便巷战失败,也还可以自焚、悬梁、自刎……有什么不容易的?
不过,这话拿来吓唬她爹,只怕凤霈脸都要吓得素纸一样雪白了。
凤栖只能先给他鼓劲:“不至于的!忻州是第一轮面对靺鞨人的攻击,尚且扛了好久,现在雄州和霸州虽然不能直接打败靺鞨军,但守城自保都做到了,接下来大家同仇敌忾,只会越来越有经验。而且朝廷以往再无能,这种生死关头,总要自保,勤王的将士四下赶来,这江山怎么可能归靺鞨?归他们了他们也治不了!”
察王幹不思的军队看起来确实凶悍,骑兵都是重甲,在平川上如入无人之地,沿途只管劫掠,乡野城郊的农家但凡来不及逃亡的,都是家破人亡:存粮、细软洗劫一空,男人们抓为民夫,女人们编入营伎,老人小孩或是杀掉,或是丢在家徒四壁的废墟焦土上任凭马蹄践踏、自生自灭。
朝廷能顾得上闭守城池就已经竭尽全力了,哪管得了这些嗷嗷的平头百姓?!
从东路南下的靺鞨大军围困磁州的时候,在城外驻扎了密密的连营,幹不思的紫金旗猎猎飘于温暖的春风里。如雨的秃箭射进城墙里,上面绑着劝降的的文书。
晋王凤霈哆哆嗦嗦在磁州知府衙门里拆看这些劝降文书,看了半晌面如金纸,对知府杨泉颓然道:“这……这该怎么办?”
知府只能说:“曹将军是说‘不用怕’,他们劝降总要劝的,但咱们也不能不战而降啊!”
凤霈说:“如果打,打得过么?”
知府半日才出声:“要是正经百八围困磁州,磁州的存粮只能扛过三个月,如果再吃草根树皮乃至人肉,能再扛三个月。”
凤霈急急摆手:“你别说了!瘆的慌!弄到要吃人肉的程度,还不如投降!”
知府也是科举考上来的,肚子里总有几本史书,点点头又摇摇头:“唉,想至德二年,安史之乱的时候,张巡守睢阳死守了一年,不就是人相食?保住了江淮,才挽狂澜于既倒,保住了唐王朝,岂不有功?”
凤霈说:“与其食人,曷若全人?保住了李家的王朝,李家人是谢谢他;请问被吃掉的张巡妾室、军中仆僮、睢阳老幼可谢谢他?!”
知府杨泉无言以对,好半日才说:“反正现在还不到如此。”
凤霈当然也不能现在就说“投降”二字,只能也说:“对,还得看形势而定。”
杨泉说:“那么,九大王要不要去城楼上看一看敌军的情形,也好为下一步做出决断?”
凤霈说:“有什么好看的?有什么好决断的?”
两个人顿时就说僵在那儿了。
知府只能陪着笑脸送客,送到大门口,心里闷气,嘴里还不能得罪了这位官家的胞弟、朝廷的晋王:“下官有外头的消息,会立刻告知于大王。请大王放心。”
而晋王的大车车窗帘突然揭开一道,露出小半张脸,清凌凌的眼瞥过来,然后说:“爹爹,刚刚听见街上人在喊,靺鞨兵攻城了?”
晋王顿时退了一步,转脸问知府杨泉:“什么?攻城了?!”
杨泉道:“啊?是不是刚刚才攻城的?”
也顿时慌了,手忙脚乱到处问:“你们谁听到消息了?城门都管有没有递消息过来?不是才射过来的劝降书,怎么会这么快就攻城?……”
凤栖嗔怪说:“路人尚知道,您两位呀!……”
把车窗帘揭开更大一片:“与其等城门都管忙里偷闲递消息,不如亲自去看一看吧,消息更确切。”
杨泉定了定神,看了凤霈一眼:“九大王,要么……瞧瞧去?”
凤霈在女儿面前总要稍微端着点,气哼哼半日才说:“亭卿,不是我说你!‘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从小就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