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高云桐赶出去了,王枢也在洛阳,皇帝身边究竟有谁在出谋划策是未知的,他们不能一拳打在空气上,也不能直接说是皇帝的过失,而行造反之实。
但郭承恩说:“实在不行,就说官家扣押我妻女,逼到常胜军不能不反了。”
他的亲信倒抽一口气:虽说郭承恩换主子比换衣服还勤,跟一个造一个的反,但以往造反也好,换主也好,都是有十足的把握,算计得清清楚楚之后再举旗易帜的,这次好像有点急躁了。
只能试探着问:“将军,常胜军不是驻扎在城郭外吗?城里好像都是并州军吧?”
郭承恩咬着牙道:“是啊,上了他们的瘟当!只能看我这太尉的印信和虎符能不能调得动并州军了。要是调不动……”
他心下有些惨然,那岂不是意味着自己彻彻底底输光了自己的人马?
怪只怪自己太轻敌了,居然被凤杞这懦弱的鬼样子给骗了,赔了个闺女进去,跟他睡了那么久也没发现他一肚子的阴谋;也怪自己觉得并州军权手到擒来,连换将、换参议这样的人事更迭也没有好好完成,就接了这个摊子。
他的亲信对他忠心,此刻也咬牙道:“将军,并州军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还是救出夫人和皇后……就……就算了吧。”
郭承恩不免也有些馁然,又是枯着眉头忖度了半天,才说:“好吧,先看看并州军肯不肯听命,带些人到节度使府再一步步走棋。”
并州军的几个都虞侯,倒是肯收下了郭承恩的钧命,也派了些人马到节度使府四处围住,然后才到郭承恩面前,屈膝抬头问道:“郭太尉,请问麾下到这里是保护官家的?官家遇到什么事了?”
郭承恩被自己的亲卫护卫着,都是披甲执剑,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此刻凝然道:“我听说官家在节度使府里被人操控了,消息不太明确,但实在是担心官家的安危,到此来看一看情况,若是需要,自然当救驾。”
他看看左右,说:“先得判断官家是不是自由身,对吧?”
并州军都虞侯道:“那么,请郭太尉到内里看一看?”
郭承恩冷笑道:“你是叫我独自到里面看一看?能带兵进去么?”
“这个……”那都虞侯陪笑了笑,手握着剑柄用了三分力,“好像不大合适,带兵闯节度使府,其实不就是相当于带兵闯宫禁了?为臣的不经官家宣召,怎么敢做这样的事呢?不晓得还以为起反了!”
一双眸子闪闪亮地盯着郭承恩。
郭承恩猴精猴精的,一打量对面人的神色动作,就知道他是哪一边的。
顿时笑道:“可不,所以刚才那话未免蠢了,想必是你试探我罢?总不会叫我一个人进去,和挟天子的人当面锣对面鼓,叫他一股脑抓了算了?”
这个一点不好笑的笑话说完,才又说:“但是实在担心官家安危,不知道猜得对也不对,可否请门上通传,让官家出来见一见?”
他是太尉,要通传面君当然没问题,但里面很快回复:外头剑拔弩张的,官家心里也有忧惧,不敢出来。
郭承恩道:“那,叫我妻女先出来,总行吧?”
里面过了一会儿,出来人说:“官家一切安泰。请所有军士卸甲、除兵,双膝跪地,额手伏地,官家即刻出来见将军。”
这一举措,最大限度地免掉郭承恩凭借亲军当场作乱的机会,而且,是正当礼数,郭承恩无法说不。他犹豫了一会儿,只能答应了,也心知这或许是你死我活的一步了。
所有士兵解除了武装,节度使府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门的却是一个圆领紫袍、乌纱小冠的女官,在门口远远地叉手为礼,瞥了郭承恩一眼,举了举手中一块黄铜虎符,对并州军的都虞侯说:“奉陛下谕旨,请并州军派三十军士,先彻查节度使府四周情况,检查所来之人有无私藏的兵器,远处是否有弓。弩。若有,则为叛乱,当即格杀勿论。”
郭承恩气得咬牙,抬头也瞥了一眼对面这个女官,似觉眼熟,也没有多想,只暗暗吩咐身边几个人如果有藏在靴掖子里的匕首什么的,赶紧丢出来,免得被当做“叛乱”。
“将军!”亲信暗暗地、又急迫地压低声音喊他。
郭承恩亦压低声音回应道:“蠢!这局面,并州都虞侯是听话的样子么?人家,也有虎符!”朝着那娇小女官的方向努了努嘴。
这个所谓的“太尉”名号,只怕就是个摆设!
自己彻底被架空了权力,还傻乎乎地自己主动把常胜军给调出了城!
但郭承恩很识相,也很见机,此刻愿意服软,是打算接下来靠摇唇鼓舌来为自己争最后的利益。
检查清楚了周遭的情况,凤杞在门口露了一面,道:“郭将军费心了,朕好得很。”
郭承恩道:“不知臣的妻女……”
“也好得很。”凤杞很快接口,“将军也放心吧。朕与将军是翁婿至亲,这点该不会信不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