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整个又俯伏在马背上,感觉头里倒充着血。
没有鞍桥,没有缰绳,没有马镫,只靠臂力和腿力。她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骑手,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此刻不知为何爆发出这样难以理解的本能力量,手心的疼痛加剧,骨子里流淌的热气与勇力却也加剧了。
温凌看着马匹上颠簸的她。
他手死死地攥着拳头,一言不发、目不转睛。
昨晚他全无主意,愤怒之后只剩下悲哀和委屈,无以对他人诉说,只能借口有“不决之事”,请萨满帮他请神解决。不管是什么结果,唯只为了无奈之下的心安罢了。
现在,他既希望她摔下来摔掉那个孽种,又害怕她摔下来摔出个好歹。
而那匹浑身泼着鲜血的白马上下颠簸了好几次,却发现身上那散发着血腥味的人儿好像一贴膏药似的死死贴着。牲畜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又“咴咴”叫着,甩了甩脑袋,然后撒蹄狂奔起来。
温凌制止了驭马手套马的举动,而是自己翻身上马,紧紧跟着白马而去。
清晨的城中道路还没有几个行人,白马一路畅通,速度极快,温凌等几个骑手居然跟得吃力。途中遇到横跨城中的潍水支流,白马如的卢一般飞跃过去。凤栖只觉得耳畔生风,闭紧了双眼,一会儿却又稳稳落地,睁眼看时马匹已经减速行进在里坊间的青石道路上,马蹄嘚嘚,节奏渐渐缓了。
她回头一望,温凌正隔着一条两丈余宽的河流看过来,眨眼间只觉得他目光震惊,抿紧着嘴唇。
凤栖来不及缕清思绪,只是想:能不能就这样出城?
然而穿过两条里坊,终究还是遇到靺鞨所设的关卡,高高的栅栏拦在城中,执戟的靺鞨士兵守株待兔般等在那里。
凤栖知道逃出城渺茫。她揪了揪马鬃,白马像通晓了她的意思一般,渐渐变作慢步,然后终于停了下来。
凤栖举着温凌的黑皮鞭,昂然地看着那些士兵。
士兵们虽在栅口拦阻,却也不敢前来勒她的马。
遍身是血的凤栖,在随后赶来温凌眼中,与她背后的万丈朝阳融为一体,肃穆绚烂如浴火重生的凤凰。
“天意……”他喃喃地说。
回程的时候,凤栖闭目坐在一辆简陋的车里,睁眼时能看见温凌恹恹无力地骑着他的乌骓马,一句话都懒得说,也忘了马鞭还在她的手上。
到了军营,他把凤栖往自己的营帐里、屏风柱子上一锁,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凤栖饥肠辘辘直到中午,才等到他回来。
她身上的牛羊血已经干了,板结得硬邦邦的,气味也不好闻。
凤栖悄然打量了他那板着面孔的模样,小心问道:“我能洗个澡么?”
温凌顿时盯过来,好像想嘲笑她作为一个囚徒,居然也敢提洗澡这么奢侈的要求。
但紧跟着他皱了皱鼻子,也许也嫌弃着血腥味,于是说:“我叫人给你烧水。”
居然还有热水澡这样的好事。
凤栖瞟他一眼,有点担心他借机又占她便宜。
但热水送来后,他吩咐了几个营伎过来盯着,防她自尽,自己却拔脚走了。
那几个营伎披着薄薄的纱衫,涂脂抹粉很是妖娆,大概都是温凌平常宠爱的几个。当然不会伺候沐浴,但见凤栖解衣,便指点着笑道:
“这该是有三四个月了吧?”
“娘子纤瘦,肚子显得大呢。”
“这肚脐不凸,该是女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