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讳什么?”
曹铮说:“呃……不是并州的文人写的,是个配军的并州勾栏里的小姐们,几乎为得到几篇他的词作,都得打起来了。”
凤霈“唔”了一声,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哪是真想听什么新词,只不过拿这件事做个破题罢了。
他岔开道:“郭将军这次来有没有带家眷?”眼睛眨了眨,又刻意地环顾了屏风前的诸位歌姬,意思很明显。
“如果方便,不妨挑选,并州的教坊我熟悉,我请客。”他最后笑道。
郭承恩脸喝得醺红,笑得憨憨的,但答话很清醒:“家眷藏在北边呢,千里行军,没法带。不过今日疲乏,想着兄弟们还在郭外睡帐篷泥地,这些小娘子么……还是算了。”
凤霈心里道:真他妈能装相!
嘴上说:“啊,郭将军真是爱兵如子。”
郭承恩正色道:“随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肯定不能怠慢的。”
凤霈觉得这未尝不是个口子,故意凑过去为郭承恩加了一杯温过的酒,话语因而也凑在了他的耳边:“刚刚从应州过来,很不容易吧?”
郭承恩迟疑了片刻,终于笑道:“自然不容易。靺鞨蛮夷,打仗很有一套。”
曹铮咳嗽了两声。
郭承恩却真正是谁都不打算得罪的,面对皇帝的亲弟弟晋王,他也显得很坦诚。
他先挥退了屋子里弹唱的歌姬,又示意其他侍奉的丫鬟也都退下,才说:“实话说,我摆了应州节度使一道,那位节度使是出了名的酒囊饭袋,守着一城的粮草却根本不会打仗,所以才那么倚重我。我想应州城防不行,迟早会被温凌攻下,然后温凌若能持有充足的粮草,往北诚然可以支持到打下云州,但若是靺鞨人不守信,一路往南,并州就危乎殆哉。所以我给他使了招‘黑虎掏心’,他没有粮草,支持不了很久。并州城坚固,他一定不敢轻易围城困斗,只能往北打草谷,俟他疲弱的时候,我们再跟着捡回应州和云州,也省得靺鞨老说什么‘燕云十六州是送与南梁的’。”
曹铮见他口无遮拦,脸色难看。
凤霈听他这么挤兑温凌,脸色也很难看。
凤霈喝了一口酒,借着酡红的酒颜盖脸,问:“将军想法不错,但这么一来,靺鞨岂不与我们闹翻了?”
郭承恩说:“靺鞨人唯强者马首是瞻,我们只要足够强大,他心里再埋怨,也不敢怎么样。我现在这样豕突狼奔地到处蹿,无非是知道自己实力不足,只能先养精蓄锐。将来有一天,谁他妈还伺候这个蛮夷!”
他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精光四射,转而举杯对凤霈:“九大王,你日后但看我思虑得对不对。”
凤霈自小是当藩王培养的,根本毫无政局之观,脑子里只想着:你这样坑蒙拐骗,闹得靺鞨敌视我们,我女儿在温凌身边的日子岂不难过?!
想着,他就不由问:“啊,那么,郭将军可听说过和亲温凌的燕国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郭承恩黑白不分的一双小眼顿时瞥过来,俄而笑道:“进了幽州后,我和温凌就分道扬镳了。温凌在涿州就就有了新宠北卢二皇子之妾,后被北卢伪帝发往教坊司做了娼。妓的一个美人儿。其他不知道,靺鞨人不重盟约,但极重祭祀,但凡向白山黑水神明祭献而成婚仪的,这姻缘就不敢轻易悔除。”
他“滋溜”又喝了一口酒,然而卖关子似的慢慢咂嘴,却不再说了。
凤霈问:“这……是什么意思?”
郭承恩缓缓凝注过去:“我听说,温凌一直没有正式迎娶令爱。”
凤霈脸色愈发难看,握着酒杯瞠目:“可是……燕国公主一直跟着他。”
“那应该倒是。”郭承恩回答得满不在乎,仿佛女孩子的贞洁自她作为“礼物”被送和亲之后,就无所谓了。
凤霈死死地捏着酒杯,心里仿佛是巨大的漩涡搅得天翻地覆:女儿家跟着一个男人这么久,还能没发生什么?可他不举行婚仪,就是不认可和亲,不认可凤栖是他的妻子,这不就是妥妥的始乱终弃?!
他的女儿,那么骄傲,可骨子里其实又那么自卑。这样的耻辱她又该如何忍受?!
于是,曹铮和郭承恩,都看见凤霈眼眶里浮起一层雾气,而后凝聚成两粒眼泪,挂在他带着鱼尾纹的眼角边。
两个人怔住了,也不知道如何去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