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凌冷笑道:“被迫如此,喜从何来?”
凤栖道:“他这样风烛残年的老头,死了独子估计半条命都丢了。国无储副,接下来也是各路人马要登场的时候。”
她笑得春风拂柳一般,小小一柄旧团扇遮着半边脸,只露出一双明媚犀利的笑眼。
温凌看着她的模样非但没有丝毫绮念,反倒有些怖畏,不敢直视过去:“你的仇是报了,我呢?凤震能耐我也看透了,没什么好怕的,但接下来你觉得我该如何对付幹不思以及郭承恩那个老狐狸?”
凤栖听他虽然抱怨,但也是肯听她意见的意思,收了笑容说:“听你说过,幹不思并不为你父汗所喜,当上太子实在是因为他背后母族的势力,所以他被安置于北路,大概就是你父汗不希望他获得太多军权和战功,免得尾大不掉,自己倒被靺鞨其他部族裹挟,成为实际的傀儡。”
温凌点点头:“你说得不错。特别是很多汉人被掳到黄龙府后,父汗也会问南梁乃至这些年汉人管理国家的方式,大概也会很动心这种君王裁决天下事、而不需要勃极烈插手的模式。父汗原本很宠爱鲁莽直率的老四,但他当了太子之后,似乎天然地与父汗产生了矛盾。现在圣眷不佳,他大概也有数了,只不过仗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仗着自己有母亲的部族协助,想着要打下南梁为自己挣得权威,他的太子之位就稳固了。”
凤栖想着在温凌桌上看到的沈素节的信笺沈素节若真的可信,他表面上是作为温凌的内应汇报黄龙府靺鞨大本营的消息,实际上也是在协助离间他们父子、兄弟。
如今也是在赌,赌沈素节的人品和高云桐的眼光。
她说:“你若能放下恩怨,先扶持我哥哥和高云桐,他们自然可以为你抵挡忻州南下的幹不思。若是他从太行东侧来,又是进入了你的势力范围,想必他也不敢直接与你在中原土地上内讧对决,极大可能就是威胁一番,迫使你听命于他,为他攒功劳。”
“哼,我又不蠢,为什么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凤栖谆谆说:“你是不蠢,但你未必玩得过郭承恩的手段。他要是拿住了你的软肋,你不接受他的胁迫也不行。到时候为了自保,只能捏着鼻子受他的。”
“笑话!我有什么软肋?”
凤栖没有说话,心里想:你的软肋可真不少!曾经和凤震密谋,犯下轻敌的过失,搞得丢盔弃甲、狼狈逃回;你再和高云桐密谋,又是典型的吃里扒外,说白了只为报复凤震和抵挡弟弟而已;还有一直留着我在身边,这叫幹不思看起来妥妥的已经是“色令智昏”,被枕头风吹歪了想法。哪一条不够你喝一壶的?
温凌自己怔怔地大概也在想这个问题,偶尔抬眼瞥了凤栖一下,目光立刻躲闪。
凤栖料到他也想到了这几条,幹不思可以凭这些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他的眉间愈发皱起来了,白皙的脸愈发苍白发青。
凤栖说:“费了那么大的气力,攻下汴梁时财宝、女子又不都是你的,权势、军力还一再被剥走,有权亦有猜忌,想想真没意思。”
他的厌战情绪愈发被她这句话激了起来,只是不愿意承认,横眉怒道:“但世人岂有不敬服我是个英雄的?”
凤栖笑道:“你当然是个英雄,不知你们那里白山黑水的神话里,英雄都是怎样的?”
无论是神话、传说还是历史,英雄大多不幸。
温凌又是怔怔的半天,听凤栖说:“不过,现在骑虎难下,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慢慢为以后想办法。"
“你还会愿意为我想什么办法?”他不由嘲讽凤栖。
凤栖难得的也被他这清醒的问题问得一愣,而后说:“温凌,我们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蚱蜢,现在当然要想办法一起逃过眼前的劫难。至于以后,你想要打仗掠夺,建功立业,甚或想占领中原,当上皇帝,我自然都与你道不同不相为谋。但首先,是我们都要有这个‘以后’。”
“凤栖,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能够有‘以后’。”他伸手捏住凤栖的下颌,狞笑道,“你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那意味着我俩也要在战场上拼杀到你死我活了吧?”
凤栖毫不畏惧直视着他:“怎么,你怕了?打算现在就把我杀了,免得将来要在战场上与我拼杀到你死我活?”
她当然上不了战场,但就现在来看,她思路清晰,掌控人心的能力强大,将来运筹帷幄之中也一定是一把好手。
温凌觉得现在只要把手往下移下一寸,用力扼住她的咽喉,就能解决将来的烦恼。
但他选择了松开手捏捏她的脸颊:“你不喜欢我哪些地方,我试着慢慢改,好不好?”
凤栖只觉得他这话说得近乎暧昧,不懂他确切的意思,只能揉揉脸打哈哈说:“你先改掉这动不动就动手动脚的毛病吧。”淑刺
他背手笑道:“好。还有呢?”
凤栖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并州的消息我想知道。等我们携手解决了凤震,要对付幹不思前得得到并州的支援。”
温凌道:“高云桐来信告诉我,等凤震对我宣战,他就揭竿立你大哥为帝,共同把凤震赶下皇位。”
“信函呢?”凤栖一摊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