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出去,几个兄弟正凑在门前听壁脚呢,笑嘻嘻的脸,冲他做着口型:“咋了?没睡?”
高云桐冲他们挥挥拳头,安静地退到了客栈外面,才说:“看你们一个一个的色眯眯的样儿!我要是睡了,你们打算在外面听‘活春。宫’呢?”
大家笑道:“憋了这么久了,即便没的睡,听听响儿也好。可好,咱们遇上一位端方君子,连听个‘春。宫’都没戏。”
高云桐说:“正经事要紧!今日是牵羊礼,我们也去宫城外瞧瞧靺鞨皇帝去。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夜幕已经降临,析津府的街道上有一种古怪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大声说笑的,也有更多安静不语的。远远已经可以望见宫城方向柴燎的大火升腾起来,染红了半边的天际。
高云桐低声说:“许军民百姓观礼,实则为昭告北卢和南梁的惨败。”
停了停他又说:“现在的败局只能认了,但不能一直败下去。今日大家招子(眼睛)点亮,耳朵伸长,能看到多少、听到多少有用的消息,都是我们日后反败为胜的根基。”
嘱咐完,一行人来到宫城的栅栏前,分散开,从各个角度观瞻牵羊礼。
与那时候北卢伪帝投降时的牵羊礼类似,萨满一阵狂歌之后,地上已经洒满了青牛白马和作为“牺牲”的白羊的鲜血。激动的靺鞨士兵们举着刀兵,跟着萨满一起欢呼,其声震天。
跪在柴垛边的,一左一右分别是北卢和南梁两国的帝王,连同妻儿家小、被俘朝臣一道,个个煞白的脸色映着火光,个个萎靡不堪。
白羊的皮被一张张剥了下来,简单地刷洗之后,送到这些俘虏旁边。
敞开的金帐里踏出一位带着金丝冠的粗壮中年男子。他周边的人顿时跪倒躬身,高云桐目力不错,看出其中一位当是温凌,白皙的面庞落在通明的灯炬中。他们均向金冠男子行最尊贵的大礼,想必那位就是靺鞨的皇帝了。
靺鞨皇帝耳后垂两道弯辫,辫子上束着沉甸甸的金环,白色左衽袍子,腰间牛皮带以金玉装饰,上面还垂挂下好多骑马随身的物件,脚下着靴这是靺鞨的服饰,乍一看朴实无华,若不是那些金玉装饰,真看不出是皇帝的礼服。
只见他挥一挥手,欢呼的声响退潮似的渐渐小了,接着便听他开始说什么。
高云桐向身边一个同伴译道:“这位皇帝正在历数北卢对靺鞨的压迫之苛酷,两部仇恨已久,深不可解。”
过一会儿又说:“现在在说南梁奸诈,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攻陷国都理所应当。”
“牵羊礼开始了。”
他最后说。
只见宫城外那片阔地再一次欢腾起来,火堆上被浇了醍醐香油,放上松柏枝,顿时火焰冲天,带来一阵香气。
北卢和南梁的四位帝后被刀枪指着,喝令除去袍服,其余人都要解下上衣。女子羞辱尤甚,只有两位皇后稍留颜面,让留了一件小衫,其余都是裸出白花花的背脊,环抱着前胸遮羞。然后靺鞨士兵把还带着血丝和膻气的新鲜羊皮披在男男女女的身上。
献俘之礼的羞辱,大概众人事先都已经知道了,所以即使有暗潮似的啜泣声,也没有敢站出来反抗的。
高云桐听着这压抑的啜泣,原本还算镇定的他,也已经捏紧了拳头,反射着远处火光的瞳仁仿佛射出利箭一般。
这时,旁边有位老者在说:“可怜,可怜!这些皇帝的嫔御,皇族的闺女和媳妇,原本何等尊贵,如今却受这样的凌。辱!”
“败军之国,不受这凌。辱谁受?”旁人道。
那老者也在摇头:“但凌。辱女子,总归叫人心寒。”
高云桐忍不住说:“早知道跪着议和是这样的结果,不如不跪。”
“多少人能够早知道?”那老者说,“无非是怀着侥幸,以为不会那么糟糕。结果,祸及妻女。”
高云桐的拳头渐渐松开,缓缓点头说:“是啊,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一人道:“但这也太羞辱了!男子犹自可,女人家受这样的奇耻大辱,还不如自行了断!”
“女人家的命就不是命?”
那老者又说:“怎么没有自行了断的?一路上不堪羞辱的女儿家死了四成有余!听说北卢和南梁的皇帝一解送到析津府后,除了两位年过半百的皇后,年轻漂亮些的妃子公主全数送到靺鞨皇帝的行帐中候选。有几位当夜就没有回来,你想想发生了什么?回来的,那样实打实的失贞都忍了,脱件衣服披羊皮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