讥刺知府一介书生,在这样的时候还满脑子无能,只能喝酒睡觉打发光阴。
杨泉欲待发作,当着晋王的面,又想着何娉娉是曹铮托付来的,不便得罪,只能暗暗咬牙,嘿然而已。
凤霈把凤栖带回别馆,屋门一关,喝道:“跪下!”
凤栖身子一扭,没理他。
凤霈几乎带着些求她:“听见没?跪下!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爹爹?”
凤栖转眼看见父亲头发已然花白了,前额稀疏,满脸愁苦,心里一软,跪在他面前嘟囔着:“爹爹,您心里就这么瞧不起我?一句都不肯听我的?”
凤霈只说:“地上寒凉,你怎么不跪在那边的毡垫上?仔细将来膝盖出毛病。”
快到暑天了,实在谈不上寒凉。
但凤栖心知这是老父亲拳拳爱女之情。她既厌他,又怜他,此刻小事便不忤逆,膝行几步,跪在父亲日常参禅礼佛的毡拜垫上。
凤霈坐在椅上,自上而下凝视着女儿,心知她心高气傲、很难服气此刻的惩罚,又怕她真正得罪了知府,等靺鞨人兵临城下而不得不开城门纳降了,杨泉会落井下石。
好半日,这位老父亲说:“亭卿,女孩子嘴尖舌利并非好事,这不是聪明,这是大愚若智罢了。我虽然是晋王,其实毫无权柄,杨泉嘴上尊敬我,其实比我更像是磁州的主人。靺鞨要了河北诸州府,等清理完汴梁,自然是来一个个收降,磁州一定逃不过。若是杨泉乖乖听话投降了,靺鞨人定然要用他,我们父女岂不是亡国的宗室,俎下鱼肉而已?”
凤栖便也默然良久。
凤霈又说:“爹爹最担心,莫过于你。我和杨泉两个都可以投降,他活命的机会更大些,我稍微小些,但你若落入冀王或察王的手里,他们会给你几分活命的机会?”
他看女儿头一抬,似乎要说话,立刻一手虚按,厉声止住了她的话头:“你别和我说什么‘大不了一死’的话!你顾念不顾念你爹爹一把年纪,眼见着儿子被废,生不如死;家人陷落在汴梁,只怕也生不如死;还要看眼前唯一的女儿马上也落入敌人手中,当着我的面虐杀么?”
“我不会让他们虐杀,我可以自己”
“不许!”爹爹厉声喝,“你若自戕,你想想我心里是什么感受?!”
一边说,一边用拳头用力捶自己的胸口。
凤栖便又不说话了,她不能再戳爹爹的心哪怕她心里是瞧不上他的懦弱无能的,他对子女的关爱也是真心的。
凤霈说:“我想好了,和杨泉必要搞好关系,等磁州陷落,他这样子估摸着会投降,靺鞨应该没有人能立刻顶上那么多州府的职位,八成会任用投降的原官。他有一点权力时,就能给你一条活路。”
凤栖在冀王的心里,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冀王必不会产生无中生有的想法。
只要杨泉肯不做声,默默然包庇一个女子,偌大的城里还是有法子的。
“亭卿啊,”凤霈几乎又在哀求她,“别得罪人,知道吗?你多一个得罪的人,就少一条活路!”书雌
那高云桐自从出了磁州,骑马一路向北,靺鞨军队虽然源源不断地增援过来,到底对中原的山川河貌不大熟悉,占领的都是大路,劫掠的都是城池,马队休整都需要大片的草场空地,所以对燕山、太行山一带只是把守关隘,并不真有攻占之势。
高云桐看准了形势,几乎都抄小道,一路往北而去,打探晋地和郭承恩的消息。
曹铮坚守并州,虽然被团团围困,但没有投降。
忻州被杀得成了一座荒城,驻扎着靺鞨的老弱残兵。
应州也几乎是一座荒城,也有靺鞨的士兵驻扎,东、北两面城墙上另建高高的望楼,关注的却是云州。
高云桐折根树枝,在地上的沙土中画了几道,摆上几块石子,然后望空想了想,用脚踢开石子,抹去画在沙土中的痕迹。
然后飞身上马,往云州方向而去。
果不出他所料,云州城外散布着郭承恩的军队,按绵延的格局看,至少已经有了七八万人的队伍了。
营地依山傍水,建得宛如一座小城池,盘查虽紧,高云桐说出“乔都管”,大家就客客气气的:“啊,是乔都管的熟人吗?我去给你通报,你留个名姓来。”
乔都管很快出来,见到高云桐显得很高兴,用力拍拍他的肩膀:“高兄弟果然是说话算话的人!怎么样,那小郡主救出去没有?”
高云桐笑道:“救出去了,不过险得很,要不是我擅水性,估计两个人就都淹死在春汛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