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叶本是有些来气的,可瞧着对方那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又觉得这气无处可发。
金宝经常会忘记她的嘱托,就算记得、也常常做不好事。但她从未真的生气,就算嘴上责骂抱怨也并不会大动肝火,只因她知道金宝就是个做不好事情的人,她若次次劳神动怒,只怕要折寿不少。有发脾气和失望的时间,她已经自己动手收拾好了一切。
而眼下她却有种非常真实的失望与气闷。其实从方才船靠岸开始,她便发现自己对眼前的人多了种此前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想,这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做事几乎从不失手,而她已经开始有些习惯这种靠得住的感觉了,所以这依靠一朝落空,她竟会不由自主地埋怨起来。
秦九叶一凛,心中莫名绷紧了一根弦。
她可不能这般依赖眼前的人。三个月的时间就要到了,他迟早是要离开的。
想到这里,她背着手转过身去。
“罢了,这样空着手回果然居,少不了要被金宝抓到把柄,到时候又要跟我撒泼耍赖,想想都头疼。”
少年跟在她身后,半晌开口问道。
“还未到鬼月,阿姊为何要急着买香烛和纸钱?”
秦九叶身形一顿,没回头道。
“今天是杨姨的忌日。每年金宝上香祭拜,我和阿翁也都会跟着一起。不过我向来不太讲究这些,错过这几日也无妨,下个月补上便是。”
身后安静片刻,少年的声音随即再次响起。
“阿姊若是愿意,我可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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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的湖间小丘黑得彻底,疯长的野草将半人宽的路面彻底遮掩,人行其间,抬脚不见鞋面、低头不见影子,走上一段便会忘了自己究竟要往何处去。
秦九叶跟着前面黑黢黢的身影,第五次在那乱石与树根交错的路面上一脚踩空,踉跄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她走了半刻钟,衣衫已被刮破三四道口子,而这衣衫还是她特意从那堆破衣服中挑出来的像样货色,是她精心爱护、反复修补过的“幸存者”。
想到又要挑灯连夜缝补衣服,秦九叶难免心痛。
“到底还有多远?”
前方的少年回过头来,觉察到她语气中的不耐,以为她在为夜路难走而生气,突然便走向她。
秦九叶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握住了。
月光在他身后露出点点光泽来,隐隐约约照亮了一点他脸上的神色,就如远处那沉默起伏的湖岸与小山一般,深邃而幽远。
“这岛上少有人至,路确实有些不好走,阿姊跟紧我就好。”
他说完这一句,再不多言,牵起她继续向前走去。
秦九叶没有多想,下意识便跟上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从方才的三五步远变成了半步之遥,她低着头,勉强分辨着对方落脚的位置,他走哪边、她便跟着踩哪里,如此倒也再没踏错过。
如是又走了片刻,秦九叶这才发觉,眼下这形势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从前都是她走在前面,她握着他的手,她引导着他走向未知、走向终点、走向她要去的任何地方。她握他的手的时候总是握不满,不是抓着指尖,就是捏着半拉手掌。
可如今一切都反了过来。他在黑暗中前行的样子是如此轻车熟路,哪里像是需要她引导的样子?他来抓她的手的时候,简直不费力便将她的手全部握住了,仿佛再一使劲她整个人便会被提起来。
她牵着他就像牧童牵着一只牛,他牵着她就像大汉牵着一只鹅。
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些奇怪的画面,秦九叶越想越有些莫名生气。可生得有些矮小瘦弱又不是她的错,她个子虽小,却是果然居的顶梁柱呢。
所以是因为换了地方,才会变得如此的吗?
毕竟江湖是他的主场,而她并不十分了解这里的规则。
想到一会还有事要办,秦九叶只得压下心中的奇怪情绪,暂且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了。
又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变得开阔,钻出树丛的一刻,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隐秘的小庙前。